付千钧嗤笑道:“呸,我付千钧这一生只求过苦玄真人,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也只有他老人家。我再多痛苦是我的事,犯不着你来心疼我!”
天枢道长摇头道:“你真真是无可救药。凡间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大限将至还如此冥顽不灵,真是死有余辜。”
“我冥顽不灵?”付千钧大笑道,“你们各个都虚情假意,却道我冥顽不灵?真是可笑。”
赤眉药仙上前道:“若是寻常瘴毒或蛊毒,要缓解疼痛倒还容易。你中的是咒毒,那杨雄又不惜代价,拿他肉身和内丹炼入其中,你现在嘴硬,勉强忍得住,恐怕迟早还是要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付千钧道:“莲香子,你不要以为我失了内丹,连求死的法子也没有。大不了咬舌自尽,我也绝不会求你们!”
赤眉药仙道:“本来我妹妹为你所害,你落得这般田地,我该高兴才是。可是付千钧,我不是你这般无情无义、凶残歹毒之人,眼见你这副模样,我只觉可怜。”
付千钧道:“可怜我?你还不够格。”
“你死期将至,我只问你一件事。”赤眉药仙叹道,“我妹妹与杨雄苟且在先,本来是她不对。可是你与她夫妻一场,你何至于对她下那般毒手?我至今还记得,玉华向我说起你来,莫道你体贴温柔,夫妻二人更是恩爱有加,你对玉华,可有过哪怕半分情义?还是说,你从头到尾只是觊觎她崆峒一门那两件法器的秘密?”
尤峰道:“药仙此问我便听不下去了。师父对师母如何,我是最清楚不过的。时时嘘寒问暖自不必说,每逢节庆,哪一次师父不是挖空心思购置礼品赠予师母?说起来,若不是因为五哥儿……”
付千钧怒喝一声“什么时候轮到你替为师的说话了”,旋即收敛心气,对赤眉药仙说:“我一开始得玉华搭救,知道她是玄凰圣君的关门弟子,的确对崆峒一门的仙学机密动过心思。不过那时候,玉华对我情深义重,我对她也确实动了几分真心。她向往凡人夫妇的生活,我便同她一道下山,虽活得波澜不惊,倒也自在惬意。我实话告诉你,自从洵儿出世,我初为人父,什么雄心壮志,什么国仇家恨,我全抛之脑后了。尤峰说得不错,若非洵儿枉死,我便不是今时今日这般模样!”言及此,付千钧瞪一双失神的眼睛,正对玉衡道长,又说:“其实当年你丢下我不管不问,我恨的并不是你,而是你那套仁义道德的说辞!你要做你的正人君子,固然没错,我要确保我们兄弟二人活下去,我又有什么错?我当日赌气往回跑,是将自己这条性命豁出去了。我只求死在西梁官兵剑下,叫你后悔一辈子!可我当时毕竟是个孩子,天黑后我又害怕起来,原路折返的路上不慎跌下悬崖。幸得恩师相救,我才捡回性命。”
玉衡道长说:“我记得我入门不过三十年,仙家便在南海则居山上履百年之约,大斗了三天三夜。你应该在场!我又没有改名换姓,你为何不与我相认?”
“我为什么要与你相认?你凭什么做我兄弟?”付千钧怒目圆睁,反问道,“我只问你一句,我们蒋氏一族家破人亡,你可还记得当时惨状?”
玉衡道长垂头道:“族人惨死之景,我自然记得。”
付千钧冷笑道:“你全忘了。这么多年,你只在求你的仙门正途,国仇家恨你哪还记得?我不怕告诉你实话,我自拜入白泽观苦玄真人门下,心中所思所想,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报仇雪恨!”
柳浊清道:“哦,难怪你要混入西梁皇宫做国师了。从头到尾,你都是在做南淮的内应。”
“不错。西梁国力强盛不假,可国内又有个皇帝又有个掌权的大司马,这便是其最大的隐患。若能挑起二者矛盾,引发内乱,自然再好不过,实在不行,纠集西梁国内不满朝廷的一帮人造反,也算好路一条。可惜南淮国内人心不齐,出了双阳这等心术不正的儒生,祸害朝廷!”
双阳听得此言,歪嘴一笑,说:“付千钧,你莫要死到临头还朝我等儒生泼脏水。我双阳饱读儒经大典,虽修习魔界法门,却也是迫于无奈。南淮旧帝不得人心,被新皇取而代之乃民意所归,由不得你信口雌黄。”
尤峰道:“好一个儒经大典,儒圣的名声都叫你和杨沐白这等伪君子败坏了。”
付千钧喝止尤峰,对双阳说:“这世上没有常胜将军。你跟杨沐白攀附那常氏兄弟,他们一旦倒台,你可当心日后倒霉,不得好死。”
双阳不再吭声,付千钧双臂断口处忽然红光忽闪,他不由得低哼一声。几乎同时,众人都留意到他双脚已撑破长靴,化作树根,扎入泥土。玉衡道长知道付千钧已至弥留之际,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一脸。付千钧虽看不见,却听得他啜泣,强忍住疼痛,笑道:“有什么好哭的?蒋义之两百多年前已死,我恶事做尽,死不足惜,你应该高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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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师太方才一言不发,此刻听付千钧所语,四下环顾,未见不辞仙姑,陡然心头一紧,朝不远处的竹林飞去。不辞仙姑睁开双眼,见来者是不言师太,竟有些不知所措。不言师太上前几步,盘腿打坐,将一股血魄自她膻中穴导入她脑门诸穴。
不辞仙姑说:“姊姊,你何必浪费血魄为我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