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她不敢出门,不敢买任何东西。
即便是生理期,实在没办法,要买卫生巾,小卖部老板会用鄙夷的眼光看她,跟别人说,“有钱买东西,却不还钱。跟她爸一样。”
钟善最后还是将那包卫生巾放了回去。
永远记得老板娘的那句话。
“跟她爸一样。”
哪里一样呢?
钟善悲哀的想,犯错的人不是她。
但是没办法。
在小镇人眼中,在放高利贷人眼中,在受害者眼中。
她不是钟善,她是钟宏才的女儿,是道德关系中,理所应当替钟宏才还钱,替他抵债的人。
钟善甚至想过,既然每个人都说,她是钟宏才的女儿,她和钟宏才一样。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去死。
产生念头这天,门外依旧有男人粗俗不堪的辱骂声。
只是忽然,多了万晓燕的声音。
是伯母救了她。
伯父一家年逾五十,没有孩子。小镇上闲言碎语多,便早早打工攒钱,在市区上买了套小二居。
过年时,万晓燕经常喊她去家里玩。每每这时,钟宏才便甩脸色。他对万晓燕一直有意见,嫌她强势,嫌她铁公鸡一毛不拔,不肯借钱给他。
但,就是一毛不拔的万晓燕。
卖掉花了半生积蓄在市区购置的房子,替她还债,与阿婆家里和解,让她重返校园。
三人重新搬回,伯父家在镇上的自建房。
开学前一晚,万晓燕跟她谈话:“还债的钱,读书的钱,我不是白白给你的,别想着不用还。不过几十万,你用功读书,以后找个好工作,不愁挣不到。”
钟善明白伯母的良苦用心。
返校后,四年中,绩点永远名列年级前三,最后也算是不负期望。
讲述过程中,钟善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情绪冷静。
时间仿佛真的拥有磨平一切的魔力。
全身心前所未有的轻松。
钟善释怀地笑笑,终于敢抬头,对上他视线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了瞬。
他眼眶泛着红,眸间分明有泪光,她清楚地望见自己的倒影,紧蹙的眉间,无一不是同情。
“裴岑,我说给你听,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更不是想争取你的原谅。”
五年前,被她否定的懵懂单纯的感情,被她辜负、以报恩为由冠名的初恋,都给裴岑带来伤害。
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这件事,才算是真正画上句号。
“我想表达的是,那段恋爱不是笑话,不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我是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她顿了顿,垂头,像犯错的稚童,音调轻柔而自愧,“对不起,你的初恋,好像被我毁掉了。”
话音刚落。
裴岑声调喑哑,却分外坚定,“钟善,看我。”
她抬头。
“对你,我不会同情,只会心疼。”他字字诚恳有力,“我接下来的话,更不是为了安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