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边缘的满月异常巨大,高耸的树冠和暗鸦的翅膀交织成隐密的巢穴,圆满的光辉像极了一颗即将破壳的蛋,近乎能观察到上头如细筋般蜉蝣的暗斑。所有生灵彷佛都在屏息以待,等待着月壳下孵育的古老未知的生命。
圆月在水下的倒影薄脆如蛋壳,突然河面破开庞然大物,倒影碎裂成无数粼粼发亮的银鳞,彷佛有异兽从中破壳出来。
清澈的溪河浸透着腥臭暗红的胎水,却没有听见任何生命诞生的哭啼,只有一片死寂。河面翻上无数死去的鱼虾青蛙,甚至是带毒的水蛇都没有逃过一劫,粼粼碎影中只有金色的眼瞳浸染着奇艳的光彩,像是吸收了满月所有的光芒。
水纹荡开,那人赤裸着身躯游上岸,无瑕的银辉打磨着结实修长的体魄,发丝滴落的水珠闪着碎钻的光,如若不去看那些浮沉在水面的祭品,光辉昳丽的少年彷佛真的是被月光祝福的神之子。
穆夏臭着脸从头发捉出一条死掉的小螃蟹,嫌弃地吐了好几口。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喝胀了满满一桶劣质葡萄酒,鼻子溢满着潮湿腥臭的水气,但为了把诗人骚臭的血味洗干净,养尊处优的小公爵不得不委屈自己。
没来得嫌弃红狼的腥臊,他的手脚突然就不受控制,整个人啪地一声栽下湿淋淋的河土。
吞下最后一只狼的力量,体内的魔力像爆走的野兽,在脆弱的人皮下横冲直撞。穆夏发出痛苦的呻吟,热烫的血肉近乎要烧化骨头,金红色的热度流淌过每一寸蕴含魔力的肌肉,近乎无法维持人形。
旧神的光辉祝福归属于少女神祇,黑狼王被迫提前完整野兽的血肉诅咒,这打乱了穆夏的计划,惨遭谋杀的神依然怜爱着那些无辜的女性造物,但被陷害的野兽对人类只有仇恨。
也许在最初降生时,他们的宿命就已经决定——一个生于月夜和星石,当虚假脆弱的肉体燃烧殆尽,少女不凡的灵魂生来就能承受无尽的光和热;另一个生于鲜血和阴谋,魔女孕育着魔狼的血肉。作为神重生的容器,少年生来就不是接受力量,而是被力量占据,成为真正的狼。
红狼象征的谎言和恶兆、白狼的傲慢和虚荣、黑狼的杀戮和贪婪,野兽就是力量,血肉就是欲望,所有借着狼皮遮掩的恶行如今通通归还,真正的恶兽撕咬着骑士仅存不多的意识,叫嚣着释放最原始的欲望。
少年眼睛亮如融金,身体已经无法维持人形。他两手握拳撑地,直到尖爪刺穿掌心,骨骼发出凄厉的碎裂声,皮肤下涌动着滚烫的血肉。
巨大的身形在地面延伸出诡异的重影,隐约可见三个相近的轮廓正逐渐交迭,它们如兽群般彼此挣斗撕扯,最后终于重新凝聚成一体。
新生的野兽有着锋利如刃的轮廓,像是一片从月光割裂出来的影子,浓稠的黑暗从光影分裂的伤口涌动。黑夜中的森林陷入近乎哀悼的死寂,穿过树叶的风声是最后几颗萤虫在逃窜,
野兽重新抬起头,硕长的鼻吻探入夜风,狼的眼瞳亮着铄金色的光,彷佛星辰燃烧的余烬掉入眼底。
它想起了最初的罪,也想起最初的饥饿。
一颗燃烧的星星划过天际,鲜明灿烂的痕迹就像是从苹果滑过的露珠,当时的少年只能痴痴看着,祈求星星愿意降落在自己面前;现在的巨狼吞咽口水,一股难以忍耐的干渴催促他快去找属于自己的猎物。
不过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狼拖拉着一身厚重的湿毛,循着本能鼻子动了动,找了一处干净的草地,用爪子扒了扒,湿漉漉的身子躺下,然后——翻滚!磨蹭!四脚朝天!背部走路!
巨狼满地打着滚,好不容易摆脱讨厌的水气,可怜的草地已经被□□得不成原样。,
突然,狼王竖起锋利的耳朵,对着某处露出犬牙威吓。
一只小了好几号的黑狼夹着尾巴钻了出来,他低垂着脑袋,放下东西。
那是一小段断裂的梣木树枝,枝枒点缀着几片生机盎然的嫩叶,宛如镶嵌在女神权杖的绿宝石。
他们找到了。
狼王凑近嗅了嗅,感应到那熟悉可口的气息,凭着本能一口咬住树枝,用尖牙细细磨擦着,却又舍不得咬碎。毛绒绒的尾巴不受控制啪啪地扫着地面,他用爪子玩了好一会,直到绿叶掉进鼻子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狼王抬起头,鲜亮的凶目宛如满月的光,黑狼不禁颤颤地低下头,装做什么都没看到
狼王哼哼了几声,牠低下脑袋,想去找那几片芬芳的绿叶,却什么也找不到,牠气得一尾巴甩过去,一颗倒霉的大树发出巨响,随即拦腰断裂。
烟尘散去,那只黑狼还傻站在那里,四周根本没有狼群应该带回的少女身影。
黑狼完全不敢直视狼王的怒火,只能瑟瑟发抖交代。
他们的确找到了女神,但他们追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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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
脸上鞭笞着狂风的猛劲,莳萝眨眨眼睛,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琼斯镇的新月之夜,那时她也是躲着那位露出真面目的狼骑士,直到真正的骑士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