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是一只巨大的野兽,巨大的白狼正用一双莹蓝色的眼睛冷冷瞪视着她。
——她们怎么会把脏脏包和狼搞错呢?
莳萝绝望地想,这和她心爱的毛茸茸差远了。
白色的狼人散发着一种毫无温度的恐怖,瘦长却锋利的四肢在树干留下狰狞的伤口。它趴伏着身子,宛如一只巨大惨白的毛蜘蛛,怪不得这家伙一直隐藏自己,月光会出卖它的每一根毛发,让它痛苦,让它无处可躲,就像发亮的靶子。
满月的光在排斥魔物,莳萝注意到对方似乎被拘束在大树的影子下,它不敢出来?不想曝露在月女神的凝视下?
莳萝想赌一把,她抱起肉桂,深吸一口气,然后——跑。
一道腥气的锐风切开空气,朝后脑勺挥来,莳萝想也不想就甩出匕首,她刺中了,却也失去了唯一的武器。
但很快,她听到了那声音,森林民为之恐惧,她却为之振奋,因为她真正的武器回来了。毫无疑问地,它又一次赶上她的呼唤。
漆黑的森林闪过金色闪电的光,突然出现的身影快得像是团风暴,咆哮着朝那只雪白的恶狼咬过去,先前未结束的战斗重新开打。
脏脏包毫无疑问是幼崽,它远比银狼更加娇小,却像一把直切要害的匕首。那双蜜金色的眼睛亮着刀锋的光,莳萝可以看到她曾经揉捏过的肉垫伸出狰狞的利爪;她亲吻过的鼻尖下露出森白的尖牙——它身体的每一吋都是为了杀戮,不是为了讨主人欢心。
莳萝不能再欺骗自己了——她的小野狗是一只小野狼。
小野狼凶狠地撕咬着狼人身上每一块血肉,雪白的皮毛几乎完全染成猩红。银狼凄厉地哀嚎,它发疯似地想甩开小野狼,甚至不惜用身体猛撞树干,双方撕杀得天崩地裂。
大地震鸣,落叶如瀑,森林彷佛掀起一阵绿色的暴雨,莳萝抱着幼犬缩在一座小山似的苔石后面,直到听到大树轰然倒下,弥漫的尘土淹没所有。
莳萝把小狗藏进树根下的坑洞,自己等了一会后,才鼓起勇气,缓缓从石头后探头。
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也没有她那只摇尾巴的小狼。
月光下的战场彷佛覆满了新雪,一片洁净,莳萝鼓起勇气,她试探地走向前,地上漫着落叶残枝,踩在脚下发出昆虫被踩死一样的轻脆声。
小女巫脑袋一片空白,拖着笨重麻木的身体搜寻着一地的狼藉,心中忍不住对月女神请求。
——它是一只狼不错,但它救了自己,狗本来就是驯化的狼……她会教好它……她决不会让它作恶……它会是月女巫手下最听话的小狗……
幼犬大声吠叫,肉桂不知何时跳了出来,它敏捷地跳跃,很快就站在断成半截的树干上吠叫个不停。
扫开尘土和落叶,莳萝费了些功夫,才把她的狗狗英雄从断裂的松树下拉了出来。
小野狼已经失去意识,它整个灰头土脸,受伤不轻,特别是左腿,一枝银箭深深刺穿坚硬的狼皮;那來自柏莎的弩弓。莳萝想到它方才带伤战斗的英姿就分外心痛。
无法愈合的伤口正汩汩渗着血,纯洁的银会慢慢在狼的体内溶解,就像沾染上净盐的血蛭,哪怕杀不死狼,也会将它折磨到发狂。
莳萝伸手触摸那把银箭,就和方才握着的银匕首一样冰冷,如果柏莎在这里肯定会气得给自己补上一箭。月女巫应该是要猎杀狼人,而不是救狼人……
胡思乱想着,双手已经拔出银箭,鲜血瞬间汹涌而出,莳萝慌忙地想压住伤口,却于事无补,才不到一会,她已是满手鲜血,而狼皮下的起伏也越发微弱。
女孩真的快崩溃了,再这样下去,她今天怕是要创下一夜双狼的传说,提早从米勒谷毕业。
“脏脏包!拜托,该死的!”月女巫有很多治愈的药方,但从没有教如何治疗一只被银箭射伤的狼。
莳萝紧紧握着手上唯一有的月桂枝,努力想着可以用这根树枝来做什么,也许可以召唤精灵之类,她的苹果树精灵,她可爱的朋友又去哪了……突然,小女巫想起来了,她立刻从身上摸出光滑的玻璃瓶,想也不想就往地上一砸。
啪嚓一声,冰冷的潭水和玻璃刺痛皮肤,莳萝毫无知觉地摸索着地面,她捡起那根紫得发红的树根,又找了一会,终于摸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皮。
——紫杉树根的毒可以杀死人和动物,但若是用女巫的魔法和蟾蜍皮结合,就可以变成对抗死神的武器。
小女巫想到老祖母的谜语就头痛,她也没有太多把握,但眼下身上唯一有的就只有大蟾蜍的馈赠。海葵特在潭水上看了自己,月桂枝、蟾蜍皮和紫杉树根每一个礼物都有其用意,这是来自那位老祖母的智慧;它是弗莱格桑的使魔,拥有超越人类的见识。
莳萝咬咬牙,她把蟾蜍皮裹在紫树根的尖端,对准小野狼的伤口。
——如果她搞错了,她就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小狼。
握着树根的手微微颤抖,莳萝恐惧地近乎无法动弹。世界彷佛陷入一瞬的黑暗,森林在婆娑低语,而她一人孤独挣扎。
突然,有光照入黑夜,银蓝色的潮水漫过天地,高空中的圆月正静静流淌着银沙,乳白的光辉哺育着幼小的灵魂,就像呵护着深海下的一颗珍珠。小女巫似有所感,她握紧树根,残留的玻璃碎屑刺破皮肤,隐约有鲜血渗出,连同包裹着蟾蜍皮的树根一起刺入黑狼的伤口。
莳萝眼睛眨都不敢眨,直到手上感觉到异样,肥壮的树根开始萎缩,最后变得干枯焦黑,像是被硬生生榨干一样。
她拔出树根,鲜血不止的伤口已然凝固。莳萝几乎喜极而泣,她重新感觉到小狼的呼吸,蓬勃有力……它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