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城这个地方,因着长刀门经营多年,军政两方多少有些把柄被人捏在手里,所以越州虽受朝廷管辖,实则长刀门才是土皇帝。长刀门的轻骑一出来,本还围着城门逗留的百姓霎时间作鸟兽散。欧阳眼尖,发现其中未绾发的少女跑得最快,眼见着轻骑奔近,料定跑不过,也是赶紧抓把泥,胡乱就往自个儿脸上抹。江若漓耳尖,倒是把城门口的龃龉听了七七八八,见此情景,当即拽了欧阳,弃车躲避。长刀门在越州虽是地头蛇,于江若漓却不算什么,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轻骑拍马而过,并没有仔细留意她们,行色匆匆,一路往她们来时的方向赶去。守门校尉挨了打骂,也并没有很忌惮在心,三下五除二关了城门,领着队伍回了尉所,至于上头交代的任务,伤天害理的事,谁他妈爱干去干,反正他升迁无望,没得给孙子做了嫁衣裳。江若漓和欧阳混在准备明早入城的百姓堆里,暂时只能挤在城外一处四面漏风的茶棚里。这个位置,能遥望到越州城墙的墙垛。大伙儿挤在一处,共用一桶糙茶。桶是铁皮打的,架在柴火架子上,通宵烧着,能保证茶水一整晚都是滚烫的。越州是北国最北的繁华大城,来往几百里的城镇,没有一处能盖过它,因此这北边的行商也好猎户也罢,得了好东西总要往越州试试运气,指望在这儿卖出最好的价。这茶棚建的简陋,却占了地势,往来的人来不及入城,荒野对付一宿哪里比得上在此地抱团安全?况且,茶棚也是良心商家,一宿通宵的茶水,一人只收四个铜板。欧阳她们弃了马车,江若漓随身带的水沧澜一看就不是凡品,这个样子要想从城门光明正大的进去,不大可能。在第一桶茶水烧好,大家排队分茶的时候,茶棚老板就好心提醒过她们了。长刀门最近疯了一般在抓外来的有姿色的小娘子,不知道是要拿去孝敬哪位大人物,轻骑几乎每晚都出动,扫荡附近的荒野,有时为了交差,连近郊村落的女儿也掳回来充数。一开始百姓找过来,长刀门还装模作样表示会严查,铁定不会误拿良家子,可是掳走的女儿们就是再也没回来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欧阳总算明白,城门外那些姑娘看到长刀门轻骑时的作为。两人对了个眼神,同时觉得长刀门的反常,大差不离是冲着她们来的。“你们两个女儿长得俊,可别被他们掳了去,到时候不知道要卖到哪里去的,”老板佝偻着身躯将茶碗分到欧阳手里时还在念叨,转头发现江若漓手上提了把剑,又絮叨起来,“有兵器也不行,长刀门那是土霸王,可不就是因为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嘛。”众人点头附和,却在端了各自的碗以后,极有默契地疏远了欧阳她们。老板也不好说什么,分完茶,蹒跚地窝回了灶间,炉火微红上,还煨着一小锅佐茶的黄豆。江若漓端着热茶也不饮,拉着欧阳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水沧澜横搁在桌上。这个位置,能清楚地看到越州城墙上随风招展的旌旗。今晚,是必须要进城的。在城外,魍魉鬼面和大蝙蝠都可以浑水摸鱼,但在城内,他们总要忌惮北国皇权,还要顾忌名声,大规模的追杀,就起不来。她们一直等到后半夜,茶棚里此起彼伏响起了呼噜声,白天赶路的人太累,这会儿相互靠坐着都能睡着。灶间已经熄了火,老板将稍微值钱的东西收拾好,一咕隆搬到小板车上,推着车蹒跚地进了旁边的茅屋。江若漓掀开眼帘,见棚内虽然连锅碗瓢盆都收拾了个干净,但老板还是好心往柴火堆里添了新柴,如此,到天亮,棚里的人都有得取暖。是个善良的老头。江若漓摇醒欧阳,两人轻手轻脚从人堆里穿出去,临走时,还往熄火的灶膛里丢了两块碎银。越州城墙高三丈三,据说修筑的时候砖缝里填了米浆和灰,就是遇着戎狄的投石机也不怕。且四面墙角上特意建了望楼,楼上配着重弩,每遇大军压境,重弩所过,一时片刻就能打乱敌军阵型。不过随着天下版图抵定,越州仅凭这三丈三的城墙,就足以扞卫地方,闲时的望楼也只做了望之用。城墙高耸就难以攀爬,却也不是全无用处。比如此刻,江若漓拉着欧阳贴墙根站着,墙垛上的望哨除非把人倒吊下来,否则决看不见她们。“便是扶摇登霄,跃上去也会被发现。”欧阳低声道。江若漓指点着望楼,结合之前的观察推论:“一楼只一哨,每半个时辰轮一次岗,轮岗交接有三息,都在楼外,这个时候,背侧空虚。”懂了,就是抓住这三息,绕到望楼背侧,再翻下城墙,进入城内。江若漓带着欧阳沿墙脊纵跃而上,使的正是扶摇登霄,两人悄无声息就攀附住了望楼楼脚。此时若是城外有人朝这边望过来,再搭上把强弓,望楼脚下抱做一团的两人便是瓮中之鳖,可惜,长刀门的人不到天亮,是不会回转的。江若漓把耳朵贴在墙皮上,留意着望楼的动静。寅时末,楼上甲胄刚过,墙垛上疾然翻过一抹暗影,瞬息之间,如飘絮掠过。破晓在即,是越州城最倦怠的时候,纵横的街道上只余微薄的寒气袅绕。漆黑的城郭,显不出房檐下疾行的人,却也收留不住疾行的人。两人在城中转了一圈,偌大的越州城,竟然连青楼都闭门落锁,一通好找才从浓稠的夜色中辨出“十一楼”的招牌。欧阳上前叫门,咿呀隙缝的门扉内怨骂声还没传出来,就叫欧阳亮出的信物堵了回去。“层霄不易凌。”欧阳低声道。门内人忙不迭接过信物,闭了门匆匆去寻主事。片刻功夫,便有人回来开门,将欧阳他们迎了进去。:()王爷,休书请拿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