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茗深吸一口气,看向台前摆放的灵位,喃喃自语道:“父亲,您的遗言,儿子铭记在心。可若非王主簿擅自做主,您也不会……”
沉吟半晌,齐茗才睁开眼:“好,请王主簿进来吧,且看他怎么说。”
王主簿携厚礼进了门,甫一登堂,便向灵位拜倒,涕泣俱下:“齐老弟!惊闻这般噩耗,如何不让我痛彻心扉啊!”
他哭得哀切,听得周围人皆动容,两名仆人便上来扶他,为他擦泪。
一个老仆连忙摇了摇齐茗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说些场面话宽慰一番。
齐茗执拗地挣开,回过身去不予理会。
“贤侄……”王主簿泪眼看向齐茗:“贤侄可恨我吗?”
这句话像是触到了齐茗的逆鳞,他霍然扭头怒目而向:“不敢当!齐家不过下贱商贾,哪敢与世代累宦的王家称叔论侄?何况说什么仇恨了!”
王主簿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离开。
丧仪继续进行,但却更加安静,谁也不再多说话,只能听见里间的几个妾室压抑的呜咽声。
……
时间傍晚时分,陆淇才苏醒过来。
她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梦里身处火海之中,四处寻找不到逃脱的方向,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隐约可见狰狞扭曲的人脸,向她阴哧哧地笑着。
忽的,正前方突然照射来一道亮光,像一盏柔和的灯,驱散开那些狰狞的面目,让她平静下来。
凭着传回消息的信念,陆淇一步步顺着光亮向前走去,直到睁开双眼,看见了挂在床头的鹿儿灯。
陈银儿正在灯下织补,听到动静惊喜地扔下针线:“呀!你醒啦?口渴不渴?肚饿不饿?身上可有哪里疼?”
“嫂子……”
陆淇虚弱地开口:“快……快去。”
“去哪里?”陈银儿忙把耳朵附上来。
“快去请王主簿!”
可巧王主簿正来探望,陈银儿一出门便遇上了他。
王主簿双眼红肿得像是刚哭过一样,赶进门来整肃衣冠,对着陆淇长揖一礼:“陆师爷,请受老夫一拜!”
陆淇正躺在床上避无可避,见此情形连忙拱手:“小生岂敢受此大礼,王主簿快请起。”
“不,陆师爷德才兼备、公正无私,计出神妙、救众生于倒悬之危,老夫这是替余县百姓谢你,还请不要推辞。”
礼罢,陈银儿搬来凳子请他落座。
“陆师爷可曾记得,年前你同村亲朋盗窃案发,老夫曾问过你为何不援手帮助?”王主簿的神情有些恍惚,自顾自地说道。
陆淇回想了几秒:“确有此事。”
王主簿一脸的唏嘘:“那时老夫还道你是个傻正直的老实人,恐你不懂培植羽翼,过刚易折,在处处讲关系、论亲疏的官场上吃亏。
可如今再看,老夫才是那个痴人啊!”
“此话怎讲?”
待王主簿将后续城门交锋之事尽数相告,陆淇听完也沉默了一会儿。
“老夫从前一直想不通,我得罪权臣被贬余县历年,而实庵父子皆官高权重,同为族人,何不为老夫出头?
庸碌半生,如今才想明白。入了宦海,要紧的不是身上穿什么补子的衣裳,而是里头的那颗心啊!”
王主簿说着,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来,放在腿上:“陆师爷建此奇功,今后必定也将步入官场,老夫半生只回味出的这点建议,还请你牢记。”
陆淇缓缓拱手:“学生受教了。”
长舒口气,王主簿自嘲地笑道:“昨夜之事终须有人负责,老夫已然向府内去信,引咎挂冠,想来不日便会有答复。”
“!!”
陆淇惊讶地看向他:“王主簿竟要挂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