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淇沉默了一会儿:“我便要这一幅。”
“好。”唐寅欣赏地看了看陆淇,把其余的都收到箱子里,搁到脚边。
“不知唐兄要价几何?”
唐寅回头看看冒着氤氲热气的汤锅:“我与小哥一见如故,这幅画便收你一碗馄饨钱吧。”
两人相视而笑,陆淇招手喊道:“掌柜的,要两碗馄饨!”
见唐寅美滋滋地喝着馄饨汤,陆淇放下了调羹。
“不知唐兄今后却作何打算……”陆淇斟酌着字句:“光凭卖画,只怕难做生计。”
唐寅抬起头:“小哥此话怎讲?”
陆淇真诚地看向他:“小生不才,也在县衙内听候微末差使,得些薄银糊口。
如蒙不弃,小生愿为唐兄引荐,以兄之才干必能胜任,如此岂不比卖字画稳妥些?”
“哈哈哈……”唐寅听罢,突然笑起来。
笑了半晌,唐寅才擦擦眼角的泪,戏谑道:“好一个江南,好一个妙人,怎的陷进名利场里,染了身庸俗气来?”
“嗯?”陆淇愣了一下。
她本是恻隐才子落得如此境遇,但现在才忽的想起,此时的唐寅早已经历了他跌宕起伏的前半生。
他的父母妻儿妹相继离世,也曾乡试第一春风得意,也曾因科举舞弊案被牵连下狱,也曾缠绵病榻也曾万里远游。
此时的他已经做出了那首名垂千古的《桃花庵歌》,“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道尽了他的豪放不羁,岂是陆淇这么个小吏能劝动的?
“小哥既然问了,唐某冒昧再问一句。”唐寅看着碗里浮沉的馄饨:“小哥又是为了什么进的衙门,整日伏首案牍、鞍前马后呢?”
“小生是为了高官厚禄。”陆淇一点犹豫也没有。
唐寅挑了挑眉:“小哥斯言,真是发自肺腑啊!可是箍身自囚,抛洒大好年华,换来的这高官厚禄又能多长久?
古来将相功名何?无非残碑两行书。我只道柳堤烟雨蒙蒙,休要将良辰美景辜负。”
听完,陆淇也不禁坐了良久。
风流浪子,仗剑天涯,东海泛舟,西山放马,醒时吟风月,醉里枕花枝。
陆淇也曾饱读武侠小说,她如何不憧憬这种肆意的人生呢?
“可是。”陆淇几不可闻地轻叹:“唯有掌握权力,才能达成吾愿,才能保护……”
唐寅把馄饨吃完,抹了把嘴站起来:
“世人庸庸碌碌、荣荣辱辱,从来各有各的难处。好啦!我也该回去歇歇了,陆小哥。”
“!!”
陆淇抬起头来:“唐兄知道我是谁?”
只见唐寅已经抱起书箱走进雨里,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