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惊呆了,她想喊离哥哥,可是喊不出来,而岳云就立在离哥哥身边,默然无语。
月儿依稀见到四狼主金兀术颤抖的手揭开白麻木,抽搐嘴唇后嚎啕大哭,似是在哭这眼前才华横溢的儿子已经是远去不返。
青山碧水间,干娘抱了玉离子哥哥的尸体痛苦发呆,而金兀术的眼里噙泪,说“离儿说:父王,儿子身上是女真人的骨肉,却是汉人的血,你要儿子如何把这骨肉同血分开?儿子想成为女真人的海东青,也想成为汉人的麒麟,怕战争注定是命运,那儿子的生就是错误。”
月儿惊醒,坐在床头喘气,她想,这个梦是在说什么,是岳云哥哥要和玉离子打仗,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另有玄机?
伤感的往事历历在目,想到了云哥哥就不由令她记起九哥那句玩笑话:“月儿,你可不要学熊瞎子掰果子,走一路捡一路,捡了新的就扔了旧的,到头来手里剩下的却未必是最好的。”
月儿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当然也明白九哥对她婚姻的忧虑,为父守孝不过是个名义,就如她依然还可以穿了华丽的服装,九哥仍然能大宴群臣,寻欢作乐一样。
调精忠
岳飞辞掉枢密副使的官职就离开临安回了庐山陪伴母亲的陵寝,戎马生涯,最愧对的还是随他颠簸一世的生母。虽然官家赵构给了他一个万寿观使的空官衔,但岳飞对名利已经淡薄无求,他相信妻子和孩子们同他一样的想法,只求在这乱世里保一份心灵的安逸。天地之大,他实在太飘渺了;造化弄人,又显得他的力量是那么微不足道。眼前逆转时局的战机就被朝廷轻易放弃,再若卷土重来谈何容易,既然不忍面对,不如就远离,于是岳飞迷恋上东林寺的晨钟暮鼓,寒鸦苍雀。虽然竹杖芒鞋轻胜马,但在偶尔间听到雨打房檐铜铃的苍凉声响,还会惊得去恍悟这是雨声作祟,不是战场上的马蹄铃声杂沓。
岳飞根本不知道他离开后临安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的爱子岳云和爱将张宪已经被诬陷入狱。
这天,殿前司统制杨沂中来拜望岳飞。
老朋友许久不见,岳飞见了杨沂中高兴地迎出来说:“十哥,怎么有时间来山野看望兄弟?”
杨沂中的面色迟疑,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他,更没了往日的洒脱落拓,欲言又止,似乎有无限心事。
岳飞哪里知道,就在九月里的一天,秦桧丞相请杨沂中过府赏桂花。
杨沂中趁兴而去,却久久不见秦桧出来厅堂。
等了半个时辰,一名“直省官”来见杨沂中,说是丞相偶感小恙,不能见他。但有件差事非他杨沂中出马不可。“直省官”的笑意阴冷,拿出一份《堂牒》交给杨沂中说:“岳飞是杨大人的结拜兄弟,人人皆知。但是眼前官家在查岳飞谋反一事,丞相一再为杨大人美言,说杨大人绝非岳飞同党。所以,丞相要杨大人亲自去庐山,押解岳飞到大理寺对质。”
岳飞的事,杨沂中早有耳闻,甚至痛心。但他已经察觉,此事并非一两个小人所诬陷。而真正的主张者是官家赵构。
早在岳飞和韩世忠刚刚班师回朝的时候,就曾有人诬陷韩世忠造反,是岳飞嘴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韩世忠。韩世忠知道后找了官家赵构痛哭流涕,毕竟韩世忠当年救过官家赵构的命,一提起当年平定苗刘之变,救了官家,韩世忠是有功之臣。官家恻隐之心动了。韩世忠被开释。当时杨沂中就警告过岳飞,要谨言慎行,他的风头太劲了,劲得让百姓只知道他岳飞,都忽略了官家和朝廷。
如今,怕来的事还是来了。
“直省官”对杨沂中叮嘱:“秦丞相说,只要活岳飞,不要死鹏举。”
岳飞从杨沂中的表情已经看出些不祥的预感。
但岳飞还是一脸坦然的笑意,抱了小孙孙岳申给杨沂中看,让申儿叫:“十爷爷”
杨沂中心中冒出股酸楚,尤其看到岳飞看孙儿时那慈爱的目光,和笑骂的话语:“这娃娃,和云儿长得一般模样,真是活脱脱的小云儿。但愿别和他爹爹一样调皮顽劣就好。”
当年抗金时,岳飞和许多将领一起结拜兄弟,他最小,杨沂中排行老十,所以岳飞如今还是一如往昔地亲切称呼杨沂中“十哥”。
“十哥,你是大忙人,哪阵风吹了十哥来庐山看云雾?”
“真若是想看云雾,就要在京城里看,飘渺不定,伸手难辨五指。”
杨沂中把《堂牒》交与岳飞,缓了缓说:“为兄是奉命而来,五郎你莫为难兄长。只是云儿和张宪……”杨沂中停住话,岳飞的目光已经凝视着他,似乎看出事情的严重,忙喊了奶娘来抱走孩子,吩咐不许人进来。
杨沂中缓缓说:“张宪、岳云已经下狱,是有人告发他们书信谋反。虽然没有什么大事,或许是诬告,但五郎你还是要到朝廷去对证一下。”
岳飞浅笑,叹息一声说:“岳飞见十哥不远千里而来,就知道事情不妙。”
“烦兄弟随为兄走一趟。”杨沂中不再耽搁,起身说。
岳飞说:“十哥等等,容我去带几件换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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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转身去了内院。
“爹爹,爹爹。”岳震跑到父亲面前亲昵,“甫儿不乖,抢我的包子吃。”
“爷爷,小叔叔欺负甫儿。”岳甫也撒娇般地蹭到岳飞膝前。
岳飞想到岳云和张宪,不由泪涌眼眶,铁血战场都不曾流泪,如今想到身陷囹圄的儿子却不由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