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指指自己的心口:“可在心灵深处,你也有小孩子的一面。”
那个没来得及长大就被迫藏起来的小孩子一直都在,那偶尔冒出来的一两个充满诱惑力的念头,与利益无关,只是小小荣想要说话。
她想被听见,在被忽视了很多年以后。
陆游指着今天和陈昭荣助理们的谈话记录说:“我从你身边人的角度听他们怎么形容你,他们说你对自己做下的决定执行力非常强,在自己事业这个方面你几乎做到事必亲躬,而你对于身边人能力的要求也非常高,几乎是在追求完美。”
陈昭荣问:“不好吗?”
“我来举个例子,有这么一栋建筑,建筑在开工之前噱头已经打出去了,领导也好,外界也好,大家都很期待这座建筑的建成。负责督办的工程队在获得工程款以后没有按照原定的内容购买材料,老板为了中饱私囊,用最低的价格去买最便宜的用材。这栋建筑的外在很漂亮,它建成以后大家都很喜欢它,可只有它自己知道自己其实只有一层外表。后来的无数个风雨日夜里,建筑都很努力地撑着,它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垮,它只是不敢垮,他不敢想象垮塌以后外界会怎么看,建成它的人会怎样,种种压力之下它只能强撑着。”
外界是陈昭荣的粉丝,工程队是陈昭荣的父母。
官海无足轻重,陈昭荣这么做不是为了摆脱他,她真正的目的是向想父母宣战——你们再也无法掌控我。
陈昭荣道:“我就是那栋建筑。”
她自信、追求完美,她拥有着光鲜亮丽的外表,可是这栋建筑用料实在是太次了,迟早有一天她会垮掉。
陈昭荣说:“我时常会感觉到累,我总觉得我不能累,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一闭眼现实的那些事和恶鬼一样在梦里追着我欺负。”
陈昭荣卸了一口气:“我想把一切毁掉,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太累了,我想休息。”
她是女强人,可也是人,她的生命蜡烛燃烧到现在,这个火苗渐渐微弱,靠她自己已经快烧灭了。
陆游问:“那你想休息吗?”
要停下来,回头去看没来得及长大的自己吗?
“我…”
陈昭荣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我想重新建这座建筑。”
“我想把它毁掉,在这个废墟上,用最好的材料最好的工程队再建一次,我可以把她建得更漂亮!”
陈昭荣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我想把真正的我当成我自己的女儿,重新养起来。”
陈昭荣想把这么多年自己失去的亲情弥补回来,把这么多年自己没有得到的找回来,把这么多年自己渴望的去完成。
陈昭荣要做自己的母亲,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也曾想过如果是一个母亲会当怎样的母亲。
何不从再养育一次自己开始。
陆游笑了:“你有着超乎寻常的生命力。”
陈昭荣被自己的念头感染,她说:“你知道吗,在我讲出这句话以后我像是终于开了花。我在泥土里被压这么多年,我忍受着一日又一日地没有希望,终于有一天我开出来了。我看到明亮的天空,我看到舞动的风,我看到多姿多彩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也看到了我!我不在乎我是不是名花,我只在乎这一刻我开花了,我在乎是这个世界看到了我。”
看啊!我开得多好!
看啊!是我在开花!
看啊!外界怎么样不重要,我只需要绽放我自己!
陆游真的很高兴:“后现代心理学有一个观念是,我们是最了解我们自己的,有关我们自身的事,‘我’知道一切答案。”
而当有了这个想法以后,陈昭荣对自己的其他毛病都有了解决的办法。
那些近乎于自虐的追求,只是小小荣在闹,小孩子试图用胡闹来争取家长的注意。
大荣荣看到了,大荣荣不想责备,大荣荣只想抱一抱小小荣。
陆煅一直在陆游房门外等,她没有敲门,只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等陈昭荣出来。
陆游送客,看到陆煅后先翻了个白眼:快看啊,这里有一个恋爱脑。
陈昭荣兴致勃勃地抓住陆煅的胳膊,她现在整个人都很明亮:“我要把我的公司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