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词刚歇,女旦又出场了,声音更是轻快。
卓力格图感怀身世静静听着,生出无限感慨。
一家街边酒楼的堂子,角儿不是名角儿,戏也早为人熟知,人们听归听,但却没有多么入神。卓力格图旁边桌的褐衣汉子就点评道:“杨延辉也是个窝囊废,比薛平贵都不如,薛平贵好歹把两个女人都摆平了,这个杨四郞却只能含辛茹苦的作个倒插门的养老女婿,而且连四夫人都见不上一面哩。”
“你晓得个什么,宋主昏庸,杨四郎能怎么办?戏里说了,杨四郎当初可是重伤昏迷被铁镜公主就回去的。哦,救命之恩就不用报啦!脸大的你!再说,人家辽国养了杨四郎多少年,搭进去多少银子谷子,还让他娶了公主嘞。若换你,让你娶公主,你干不干……”
“干!若让我娶公主,马上休了家里那个土婆娘!”那褐衣大汉灌了两口酒,满嘴胡话。
“你也就敢和我说说,要让嫂子听到,你家又该买搓衣板儿了!”青衣汉子也是个损友,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狭促道:“不然你敢大吼一声不,让楼里的宾客都听听,反正离家不远,嫂子会知道的……”
说完就要站起来帮那褐衣大汉宣扬,那大汉赶紧拦住,轻轻拍自己嘴巴,示意自己嘴贱,告饶道:“大兄弟哎,老哥哥怕了你了,灌了黄汤的话信不得,信不得!”
褐衣大汉不过是在外装面子,也不是真嫌弃媳妇儿。听他们说的好笑,卓力格图在一旁也忍俊不禁,笑道:“两位大哥风趣,今日有缘得见,不嫌弃,拼个桌可好?”
“来,来,来。”两个热情好客的大汉拿袖子把桌子一角上堆的花生壳扫开,热情邀请他坐下。
卓力格图又叫了两壶好酒,抱拳道:“两位大哥言语好生有趣,小弟从北边来,南方人多腼腆,少见大哥们这样豪爽的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男人都是好爽的,不分南北。就像这家伙,不过在婆娘面前腼腆呢!”
“去你的!”被打趣的大汉笑着丢花生壳打他,问卓力格图道:“小兄弟哪里人士,怎么到江南来了?”
“小弟郭不怕,辽东人,平日里做些低买高卖的活计。”卓力格图谦虚道。
“郭兄弟是生意人啊?好!走南闯北,见识不凡,不像我等土老帽,一辈子窝在家里,屁事儿不知。”
“哪里,哪里,士农工商,商人最末,混口饭吃,混口饭吃……”卓力格图连连摆手。
“郭兄弟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大华可不兴这一套,皇帝老爷都说了,国之四民,唯士农工商。再说,现在商税这么低,又不收过路费、关卡费,商人子弟也不禁科考、武举,商人有什么不好。圣人不也教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商人好啊!”
“关键是还有钱。”另一个青衣大汉神补刀。
“哈哈哈!早知道南方如此有趣,早就该来了!听两位大哥说话,也是读书人啊!”卓力格图笑问。
“什么读书人,咱们江南文风鼎盛,就是街边小儿也能对对子、背文章,像我等惫懒之人,考个秀才,保着家里亩地不上税就是。”褐衣汉子解释道,“江南经商成风,这边家家户户谁不做个小生意补贴家用。郭兄弟商人持贱业的话可不能再说,小心被揍哩!”
“不怕,不怕,这位兄弟名字都说了,不怕!”再一次补刀,这位青衣大汉名字不会叫“补刀”吧~
几人说得正热闹,戏台上突然戏词突然高亢:“我若探母不回转——黄沙盖脸尸不全!”
几人的注意力又被拉回戏台上,褐衣汉子叹道:“铁镜公主也不容易啊!”
“哦?我还以为大家都喜欢四夫人呢,怎么还有同情铁镜公主的。”卓力格图笑道。
“若说同情,两个女人都不容易,男人家做下的孽……”
“杨四郎也没错!”青衣大汉补充道。
“好吧,好吧,这回不和你争,别让郭兄弟看了笑话。”褐衣大汉道:“你以为铁镜公主就只是铁镜公主啊,借古讽今知道不?这戏从哪儿传出来的?知道不?”
褐衣大汉神神秘秘指了指天上,示意这戏文是从宫中传出来。“当年皇帝老爷打下江南,定都京城,论功行赏,赏功罚过的时候就说过,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行了离间计,让蒙古大将郭靖殒身居庸关。那郭靖本是汉人,后来娶了蒙古的华筝公主,可不就和戏文里的杨四郎一样吗?郭靖的人品、战功,那可是皇帝老爷钦定的,一等一的好。现在这出戏这么流行,说不得是在打蒙古人的脸呢!谁让他们当初不信人,才有如此下场。若是郭靖不死,当年蒙古王子拖雷就不会死,咱们皇帝老爷不会这么容易就推翻了前朝。”
“这话说的绝对了。咱是汉人,自然觉得蒙古人既要信郭靖,又要宽容郭靖,哪儿来这么多好事!说不定在蒙古人眼里,郭靖是个忘恩负义之徒呢!”青衣大汉惯会浇冷水的,问道:“是不是,郭兄弟。你们北边人对蒙古熟,他们怎么看郭靖的?”
卓力格图一愣,仔细想了想,轻声道:“没怎么看,一个战死的将领,汗王没有定他的罪,也没说他有功,普普通通湮灭于草原。”
“唉,咱们在这儿说的火热,瞧人家蒙古人根本不当回事儿。听说当年郭靖还有后人留在蒙古,也不知什么近况。”
“不管什么近况,应该不会和中原叫交集,咱们大华和蒙古已经停战十多年了。皇帝老爷都说了,和平往来,互通有无,皇帝老爷可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