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干过,后来是为何不干了?”
贺仪荟垂下脸,多了分惆怅情绪,“后来……嫁人了。”
她抬头时正好撞见仰知行打量的眼神,她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那道红疤,“很吓人吧。”
仰知行与她对视,“不好意思,冒犯了,这是……火烧的吧。”
贺仪荟有些惊讶:“你居然能看出来。”
“看着有些像。”
从前她在军营中有位下属,在战场上搏斗时被敌军推倒,身旁就是燃烧着的草堆,一只胳膊被火焰吞噬,性命无忧,就是那条胳膊的皮肤彻底烧毁了,留下的,就是这样的疤。
贺仪荟叹了口气,“遇人不淑啊。”
仰知行听了此话,明白这疤估计与她夫君有关,没再询问下去。
“我知道这疤当不了掌柜,我也是实在没辙了,来碰碰运气。”
仰知行却反问她:“为何当不了?”
贺仪荟愣愣地看向她。
“当掌柜,凭借的是才能,与疤何干。”
“当……当真?”
“当然。”
仰知行的这句话让她放下了防备,主动打开话匣子,“我也不怕与你说,也是这些年实在没有能说话的人了。”
仰知行几乎能猜到,她要说的,是怎样惨凄的故事,也知道东歧女子的处境,于是为她倒了盏茶,“今日我做你的倾听者,你可以放心与我说。”
贺仪荟低垂着眼,烛火摇曳的光倒映在她眼底,她眼波流转,似乎在想从何说起。
“我家曾经不说多富足,至少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我父亲在城南开了十多年的酒馆,为人和善仗义,城南那片的百姓都爱来我家酒馆里吃喝。我是家中独女,八岁入学堂,你看起来年纪小,应该不知道那时女子上学堂意味着什么,总之,是家中极为宠爱和期待就是了。十五岁那年,我开始在酒馆里帮父亲管账,父亲见我将账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想培养我做掌柜,他也可轻松些,过过舒坦日子,我也不出所望,将酒馆经营的很好。后来……”
她说到这,脸上那抹恬静的笑突然消失了,忧愁染上眉梢,长眉蹙起。
“我十七岁那年,有位书生偶然来到店中,说他是建城人,来龙阳城赶考,身无分我,问我能否暂住店中,他可以以劳抵销,我那时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立马被他温润的外表和书卷气吸引了,父亲和母亲也看出来我对他有意,便同意了。他在我家住了两年,始终没考上,但我已对他情根深种,父亲也有意将我许配给他,只一点要求,我不能远嫁,不能随他回建城,他要当赘婿,我当时还十分生气,觉得父亲是在棒打鸳鸯。哪个读书人没有傲气,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答应做上门女婿呢?可他同意了,他居然同意了,我欣喜若狂了,也是在那时,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没能看出他那张面具下可憎的脸孔。”
贺仪荟的眼中泛出泪光,口中呢喃道:“我真傻,真的,怎么当时就信了呢……”
仰知行不知变故在哪,毕竟,故事听到这儿,还是幸福美满的。
少女如愿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也还算般配。
“我成婚那日,父亲也高兴坏了,当真是红妆十里,现在去问问,也肯定还有人记得那场亲事,那条街上,再没人比得过我当日出嫁的风光了。婚后第三年,他说他还是想考取功名,我当然支持他,但父亲有些不愿意,父亲觉得他考了这么多年,一事无成,或许他就不是读书的料,不如与我一起在酒馆里干事,把日子过好,早日生个孩子。我与父亲大吵了一架,我让他只管去考,我支持。父亲只好妥协,但放言,不会在他读书一事上掏一分钱。于是他开始早出晚归,说是自己找了到一个私塾,接近城郊,旁边是一片竹林,环境幽静,可以偷听见夫子的讲课声。我那时还心疼他,替父亲向他道歉,觉得实在是有些对不起他,他大方地原谅了,说没事的,我当时觉得,他真是个顶好的人。”
贺仪荟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低声重复一遍:“真是个顶好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