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锦见叶文焕这般慌张,感到有趣。
叶文焕在金陵城内是何等肆意,跨马游街,品味酒色财气,可也不是真正的无所畏惧。如今他入仕为官,依然收敛了纨绔子弟作风,自然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曾经的妾室。
想到这里,陈秀锦心思一动,抿唇笑道:“公子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叶文焕迟疑片刻,问:“据在下所知,姑娘举家搬离金陵,又是怎么来到洛阳,还……还到了宁王府。”
陈秀锦叹气,看着叶文焕的目光带着怨尤:“若非公子纳我为妾,又将我抛弃在西苑,我怎么会遇到那里的‘停燕’,又怎会同这种惊天动地的人物扯上关系呢?”
叶文焕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最不适合出现在宁王府的人。
若是薛容如此喜欢陈秀锦,依照薛容的性子,定然会对陈陈秀锦身边的男人格外计较,而他叶文焕——陈秀锦曾经的“丈夫”,无疑是薛容最不想见到的人。
想到这一点,叶文焕瞬间有些腿软,他擦擦额头的汗,强自镇定道:“是我对不起姑娘……我那时也不知道宁王殿下在西苑,实在是……阴差阳错。”
陈秀锦轻轻说:“唉,我也只是略作牢骚罢了。宁王的就在不远处的议事厅,公子要去见他吗?若是公子找不到路,我可以同你一起去见宁王殿下。”
“不用!”
叶文焕被这个提议吓得够呛,心想薛容要是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不得当场打死我?
他勉强说:“不、不劳烦姑娘了,在下一个人去即可。那便不打扰姑娘赏花了,在下告退。”
在陈秀锦的注视之下,叶文焕只感觉如芒在背,强撑着向陈秀锦所指的议事厅方向走去,脚步虚浮,一瞬间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可也不能一辈子不见吧?
叶文焕第一次真心实意反思自己曾经的荒唐行径,带着视死如归的神色快步走去。
*
议事厅内,薛容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翻阅手中的几封信件,随手递给詹华。
詹华盯着信上文字,越看越觉得心惊。
皇帝感染风疾,多日未能亲自御朝,是以朝中再起立太子之议。魏国公翁达以中宫嫡出之由,力保祁王殿下为储君。随后,怀阳侯武益上疏反驳,称宁王殿下是先皇后嫡子,比祁王殿下更加合适,故请立宁王殿下为太子,以承先皇后遗志。
“殿下,这……”
薛容打断了他的话,只问:“这个武益是什么来头?”
詹华思考片刻,答道:“武家以从龙之功获封怀阳侯,主管京师三千营,也曾名噪一时。现在的怀阳侯武益被陛下斥为资质平庸,曾一再夺俸削赏,爵位倒是一直保留着。”
“陛下念旧,向来不会赶尽杀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武益会突然推举您为太子……
朝中大臣,站队宁王之人无非三类人。
一则同薛容的母族薛家关系匪浅,如晋阳宋氏、金陵叶氏,几家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则思维保守、遵照祖宗家法,虽然看不惯薛容不务正业,却还是为他先皇后嫡子的身份据理力争。内阁辅臣林氏就是如此。三则投机取巧,见薛容受皇帝宠爱,便想要逢迎上意、巴结薛容,以求日后的官位亨通。
这个怀阳侯武益会是哪一类人呢?
詹华道:“殿下,如今陛下身体日渐多恙,朝中各方官员势必会加紧行动。属下知您无心朝堂斗争,可若再不采取行动,只怕局面不受控制。”
京中涌动的暗流,即便是到了洛阳,也无法不被沾染。
这种时候,薛容却在想陈秀锦。
想起陈秀锦曾问过他,为什么甘心留在狭小的西苑,将自己困在一方天地。
他想,大概是因为他对京城无休无止的风波实在是厌倦至极。即便他再荒诞不经,即便他从未提出过要争夺太子之位,怀揣各样心思的人们还是会推着他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