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苏予辞蹙眉,悠悠叹了一声,“若非我们在玉河不能耽搁太久,倒也能将此事查个清楚。”
“毕竟我们此行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调查孟津一事,至于这件事——”
亓官绥手指平稳而有节律地叩击着茶盏,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和冯城主提一句,若他在意,之后应会如实禀于上宗。”
他的声音变得冷淡,透着无质的冷感。
提什么?
至多不过一句:“此事可能与元洲落霞楼的蛊术师有关,务必当心。”
毕竟魂香蛊是所有人亲眼所见,不可能隐瞒造假,至于再多的,他们既没抓到人,也没找到证据,当然就不知道了。
苏予辞接过了话,微微一笑:“亓官道友说得极是,这事想必冯城主自有定夺,我们还是不要过分干预的为好。”
至于为何不直接说与各自的师长,有那个必要吗?
怎么看,也不过一件小事,任谁都不会多此一举,能费心替他们解了蛊虫已经可以赞得上一句助人为乐了。
他们是道宗仙门,又不是什么官府衙门,什么鸡皮蒜毛的小事都要问、都要管。
即便是正常流程禀告上去,放在卷帙浩繁的事务里,处理的弟子想来也不会多看一眼。
再说,除了各自的辖地,宗门世家的手通常不会伸得太长,否则,岂不是直接撕破脸皮,不给其他地方掌权者留一点情面?
尤其是那些生性敏感多疑,又自诩高贵的皇族。
所以若非玉河有一条灵脉,恐怕上宗不会多分给这地方一个眼神。
虽然想法目的不同,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漠视。
至于后续发展如何,会不会死人,既怪罪不到他们头上,又和他们有甚干系?
他们是同类。
天生冷血无情,极端自我。
死亡,于他们而言,理所当然。
哪怕性情再迥异,伪装得再好,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他们,一旦遇上了,那恶臭污浊的气味是一点也遮不住。
有趣的是,明明彼此都知道对方不是个正常人,却还要继续装模作样地端着,维持个人样,想来,也就只有他们能这般心无芥蒂了。
“噢,对了,”苏予辞心思一转,忽然又道,“我回来时刚好遇见了冯城主。”
他停顿了一下才娓娓叙来:“冯城主说,这几日状况百出麻烦我们许多,让他很是愧疚难安,便想着设宴款待,以此来弥补招待不周之处。”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讽意,随后又各自别开了视线,恍若无事。
亓官绥看向窗边,薄唇抿着。
窗棂下的黄花梨木高几上,摆着一对青白色墨梅瓷瓶,里面斜插了几枝并非当季的艳红海棠,在升起的烟雾里半遮半掩。
等紫金猊熏炉内的香烟渐渐燃尽,他收回视线,淡淡道:“何必如此麻烦。”
“也许是因为冯城主想要与上宗打好关系呢?”
苏予辞轻轻笑了一声,眼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再说了,总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亓官道友说,是与不是?”
已经变得冰凉的茶面上映出少年一双难以揣测情绪的乌黑眼眸。
他屈起指节叩着桌面,半张脸浸在烛光摇曳的阴影下,眉眼如画,肤白如玉,只被轻描淡写地勾了个边。
见苏予辞直接挑明,亓官绥垂眸静视了他好一会儿,轻声笑了下,没什么情绪但也不再反对:“那便等阿鱼姑娘身体好了再说吧。”
苏予辞和他闲聊了几句就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时间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闩上,刚开了一条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侧过头,雨水从门缝里打湿了他的衣领和脖子:“不过以防万一,我们还是需要留下一个人,守着她。”
亓官绥岿然地立在门前,搭了一下眼帘,即便是在温室里养着,其中一枝棠花也禁不住秋寒宿露,已早早枯萎。
他将其取了出来,而后,又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