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目森见他的反应,一边拍他的肩说“没事,他们转过去了。”一边则在心里默默欣赏自家小兔子受惊后睁大眼睛湿漉漉观察四周情况的可爱模样。
这么暗的光线,应当是看不清动作的。况且刚才宋醒埋在他肩上,别人能看到的恐怕只有后脑勺。
“嗯。”宋醒点头,意欲为刚才如此大的反应做解释,“现在信息太发达,小孩儿们好奇心也重,所以……”
“我知道。”林目森当然清楚。宋醒老师的身份如此特殊,当然越低调越好。外界的干扰越少,他和宋醒感情的影响因素也就越少。
“你平时都叫他们小孩儿?”这个称呼成功引起林目森的注意
“嗯,跟着办公室老师他们喊的。”杨瑞平时一口一个现在的小孩儿,宋醒耳濡目染也习惯这么喊。事实确是如此,做老师的时间虽然短,但带给宋醒的变化是明显的,他发觉自己的内心在缓慢的时间流淌中变的更柔软。看到同学在课堂上没大没小地问他的私人问题,看到期末考试后群里几百条“老师捞捞”的表情包,看到他们的笑容,宋醒总有种都是小孩儿需要宠着的感觉。
“自己都没多大,也是小孩儿。”林目森听宋醒称别人小孩,分明是小朋友装大人扮成熟。宋醒在他眼中也是有点笨需要照顾好的小孩儿。
大概也只有真心喜欢,才愿意将人当做不需要长大的小孩子般无条件地宠溺纵容。
“没有,我也要三十岁了,不是小孩。”宋醒尝试反驳。在宋醒眼中,他才不是小孩儿,他是有物质能力且思想成熟的大人。他甚至将来要做林目森最坚强的后盾,做他永远可以停靠的港湾。他怎么能是小孩儿,他必须是最强大的宋醒。
那样即使有一天林目森在家庭或工作上遭遇了怎样难以承受的痛苦,都还有他宋醒撑着。
两人拌了几句嘴,最后终于安静下来欣赏台上精彩的演出。
黑暗中,两人的手一直交握着。
十年前,他们是舞台上光鲜亮丽的表演者和台下众生中的孑然一隅。
十年后,没有跌落亦没有高升,只是台上者因为动情走至台下。
从此,融入众生,成为众生。
两人最终没有看完晚会的全程。太晚了,要持续到十二点左右。虽然节目很精彩,宋醒还是困得直打哈欠。
十点多,两人趁中场休息的间隙果断开溜。
校园很安静,大抵因为是一年伊始,大家都外出聚餐庆祝。当然期末考试尚未结束,对成绩有高要求的都还在图书馆的某个角落苦于学习。
宋醒以前的元旦是怎样过的呢?读书时期他就是苦心学习的那一类,元旦也没什么值得庆祝。不过他不是在图书馆而是在自己的小宿舍。他大学时期孤僻的一大原因是因为他没有室友。是巧合或许更是注定,宿舍楼的梁架构造原因导致每个楼层都有两间狭窄到只够摆放一张床位的宿舍,而他是被分配到的那一个。别人会抱怨,宋醒却习惯一个人居住。所以期末复习周教学楼关闭宿舍熄灯后,他就点着那盏陈旧的陪伴他整个高中时期的小台灯,在书桌前继续复习。
累了,就在柔软带着一点南方潮气的床铺中裹着被褥安眠。第二天,如果能继续在阶梯教室六和林目森一起复习,会是极美好的事。
后来读研到这两年工作,元旦都是在和同事们的聚餐中度过的。不是多亲密的关系,但作伴一起吃饭聊天,全当无聊生活里的一点消遣。
路灯的光并不亮,绿叶簌簌投下片片阴影,伴随冷风在小道上晃动。两人牵着手,漫无目的地散步。从礼堂到餐厅,经过校园最大的宣传广场,也经过亮着许多灯火的宿舍区。
这其实是林目森回国后第一次认真地看自己曾经生活四年的校园。上次他来看望张教授,有目的并没有停留驻足。
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近十年的时光足够他忘记一切没有入心的事物。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住哪栋宿舍楼,曾经走过那么多次回宿舍的路忘了,也忘得干净。
林目森回忆过往,记忆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如果不是宋醒一直握着他的手,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曾经在这里留下过足迹。没有惶恐,但林目森必须承认,他的内心有一股被冰封但无法抑制着流动的悲伤。
他在很多人的回忆里留下过亮色,可当岁月的海水退潮,一切图景都褪色,他的记忆留下的色彩却寥寥无几。
所幸,过往的一切,有人替他牢记,也有人替他守望。
“这一栋,8栋604,你的宿舍。”宿舍区有门禁系统,两人进不去。宋醒隔着围墙指着其中一栋,怕林目森看不准确,踮起脚说。
“你住哪里?”林目森朝他手指的方向看。一样的外墙,不足以让林目森回想起过往。
“8栋632。”宋醒果断答,显然记忆无比清晰。“6层最左侧的那个宿舍。”
“原来我们以前离得那么近。”物理意义上的,同一栋同一层,如此近的距离却不足以让他们相识。
“很远的,我们回宿舍都要走南北两侧不同的楼梯。”宋醒显然和林目森的理解不在一个层面。他并不觉得遗憾,那些年无论是在教室,还是宿舍楼,或是在餐厅,能看到林目森的每一眼都足够让他感觉幸福。
两人没有在宿舍区停留太久,看守的保安频繁投来目光可能是怀疑二人形迹可疑。
离开宿舍区,往前是教学区。还没有到关闭时间,远远望去,不少教室都还亮着灯。宋醒以前很喜欢上课并不喜欢假期,因为放假时间林目森的生活轨迹他是无法得知的。而上课意味着他有很大概率和林目森在同一个教室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