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温风朗逸
春节的热闹劲上来的快,下来的更快。这还没到十五呢,条条大街的车比春节那会多了一倍不止。
故宫的复工通知已经提前两天发在了群里面,以大感叹号开头,又以大感叹号结尾,看的林舒昂一阵头疼。今天已经初九了,上面的通知写得明明白白要十一上班,她有些抗拒地扔下了手机,将脸埋在枕头里。
“舒昂,吃饭。”房门被敲响,屋外的男人是林舒昂的爸爸,林宪华。部队里的事忙完之后他回了家,最近一直在家办公,有什么文件秘书会送过来,这也是难得的父女俩都在家的时间。
林舒昂闷闷出声:“好。”
她换了身衣服出去的时候林宪华已经坐在那了,见她出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手点了点面前的碗筷,示意她吃饭。
这对父女见面一向沉默,极少有交流的时候,尤其是林舒昂上班之后,两个人更加没有话说,常年的工作时间错开,导致这个家也冰冰凉凉。
餐桌上是碗筷碰撞的声音,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说。等到两个人快要吃完的时候,林宪华突然出了声,两只胳膊搭在餐桌上,身子微微前倾,他思考良久才沉吟道:“今天是你妈妈生日,给她打个电话吧。”
林舒昂皱了皱眉,饭菜吃到嘴里索然无味,她冷漠拒绝:“不要。”
“舒昂!”林宪华语气严肃,对她的断然拒绝明显不满,想想她这些年的际遇终究还是放缓了语气:“她到底是你妈妈,你这些年不见她就算了,总该联系联系吧?”他温声劝着女儿。
可林舒昂偏偏就是什么事都能答应,偏偏这件事她绝不让步,林舒昂漠然撂下筷子,直视着林宪华,这么多年的抗争这么多年相似的话语总会在这个日字一次次被提起,任谁都会免疫,但林舒昂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当年她走得那么利索,问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把我扔在这里,现在回来找我,又算什么?”
她阖上眼皮缓缓舒了一口气,连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可惜林宪华注意不到这样的细节,他到底不了解女儿的想法,加重了自己的音量:“可你们就是有血缘关系的母女,这是割不断的!”
林舒昂眼底流出两分讥讽,连说话都不太客气了起来:“是割不断,您当时也要哥哥的吧也不想要我吧?要不是哥哥每年常往家里跑,您恐怕争夺抚养权也要把哥哥要过来,然后丢下我吧?爸,这么多年了,您真当我是傻子什么都看不清是吗?”
她与林宪华一站一坐,就这么对峙着,身体紧绷,握紧了拳头强撑着,她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狠,可是说这些话时她连唇齿都在发冷,都在颤抖。
话音落下时她往后退了半步,手按在椅背上稳住自己的身形,林舒昂只觉得在这个暖气极足的家里连呼吸都是冷的。
“够了!”林宪华猛地一拍桌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他连气都喘不匀实,“这么多年来你就是这么想的吗?你一直不肯说,今年终于透了底,你就是这么想我们的吗?!”
他是威严的,也是严肃的,可是他忘了这招对着自己的部下有用,但林舒昂并不是他的部下,也永远不吃这一套,林舒昂仰着脸看了看天花板,没管林宪华的质问,径直回了房间,房门震响,林宪华望着残羹冷炙双手捧住了自己的额头,长久之后才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邓安绍回来的巧,自打过完春节就回了一趟南方,来回奔波已经是身心俱疲了,一开门正好撞见他爸一个人默默收拾餐桌。
下意识就问了一句:“舒昂呢?”
林宪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邓安绍就了悟了,今儿日子特殊,他爸又是个十成十不会说话的主,不用看就知道又起了争执。邓安绍默默地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也十分无奈,妈妈从南方带了口信,让他这次一定要让林舒昂跟她联系上。
邓安绍也不懂,一对母女这么生生弄成了这一副模样。一个想见不敢来,一个不见不联系,封闭自己,林舒昂的倔在这件事上,邓安绍深有体会。
中间林宪华的秘书来了一趟,邓安绍在客厅里一直没出去,等到林宪华跟秘书一起走了之后他才去敲林舒昂的门,“舒昂,我是哥哥,出来吃点东西?”
林舒昂和林宪华争吵之后就进了房间,抱着腿在床上的角落里看着窗外,看了一下午,泪痕清晰可见,可她就是不吵也不闹,最大的力气和怒气已经对着爸爸全部发泄了出来,三两句的话已经足以让她脱力。
手机一直在响,是蒋恪宁发来的消息。那天看见悍马车之后,林舒昂就想起来同意蒋恪宁的好友了,从那以后虽然两个人基本没碰面,但是他总会偶尔给她发点消息。
有时候是路边的花草抽了芽,有时候是院子里小孩堆的破烂雪人,歪七扭八,还有在颐和园看见的巴掌大的小雪人,用树叶插上当身体和胳膊、鼻子。两人话不太密,但是有来有往,林舒昂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他。
发来的信息林舒昂看了,发了他妈妈做的一日三餐,附带着点评。林舒昂看着手机荧幕光时闪时灭,偶尔笑着笑着眼泪就这么滑了下来,偶尔哭着哭着看着他的消息就笑了出来。
其实她也很羡慕,羡慕蒋恪宁爸爸妈妈都在,都宠着他。
林舒昂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有多讨人厌?爸妈在她小时候离婚,那时候她刚上小学没多久,一直宠她爱她的妈妈一声不吭地带走了哥哥。
那天回到家,林舒昂看着红着眼的爸爸,扯了扯他的袖子,娇娇小小那么一个往那儿一站,疑惑地问他:“妈妈和哥哥呢?”他爸没说话,通红着一双眼坐在沙发上,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后来林舒昂还是听嘴碎的同学说的,林爸林妈离了婚,林妈带走了林江江,不要林舒昂了。她知道后回家一路上离了魂,前一天还在给自己做蛋糕的妈妈怎么突然就走了呢?不要她了?可是她跟妈妈真的很亲近啊,为什么不要她?
因为这事她生了一场重病,在病床上烧得滚烫,迷迷糊糊间叫着妈妈,她妈妈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那天之后林舒昂就变得有些压抑,之后两年都很少说话,直到八九岁时,落了水,断断续续地忘了以前的事,性格才变得不那么阴郁。
林舒昂长大之后也恨她,年岁渐长也窥见了离婚的内幕,和父亲的选择,发现自己是个被父母都抛弃的人,她抬手五指张开,对着窗外,那一轮月的光芒逐渐被遮掩,她闭上了眼睛,很不甘心地承认,她现在心里也恨,也难受,原来自己一直在被抛弃。
邓安绍的声音响起时,窗外已经黑了天,树枝斑驳残影隐约可见,她的胳膊和腿都有点酸还有点麻木。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舒昂拉开了门,鼻尖都是红的,脸上的泪痕也没擦,现在泪干了在她脸上还有印痕。
邓安绍顺手带上了门,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低着头用指腹擦了擦林舒昂脸上的泪,然后将她抱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小时t候一样,哄着她,“不喜欢我们就不见,不想联系就不联系,好不好,谁都不能强迫我们昂昂,哥哥在呢啊。”
林舒昂将脸埋在邓安绍肩头,没一会他衣服濡湿一片。
邓安绍虽然毒舌,但是面对这个妹妹心里永远是疼爱放在第一位的。林舒昂很好哄,没一会就恢复了情绪,脸上洗干净之后又是漂漂亮亮的大姑娘一枚。邓安绍寻思着让她在家里呆不太现实,不如带她出去透透气?
一琢磨两个人就一块出了门。外面空气不知道比屋子里清新了多少,林舒昂倍感舒爽,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路上邓安绍看着穿着红棉服的小孩跑来跑去,手里拿着好几串糖葫芦,一时心动,给林舒昂也买了一串。她不爱吃晚饭,现在正好抱着糖葫芦啃,俩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历史文化园,前面热火朝天的一阵阵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