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城外,燕军大营突然鼓噪起来,两队棕红的燕军骑兵飞驰出阵,呼啸着冲向春耕的即墨农夫。耕夫们大惊失色,丢下农具就往回跑,边跑边喊:“燕军攻城啦……”中军司马急报田单,田单披上铠甲,匆匆登上城头,远远眺望:只见燕军全军拔营,浩浩荡荡往前推进五里驻扎。五年的磨砺锋刃练就了田单于泰山崩前不改色的心志,只是悄悄派出一队斥候出城前往燕军营地探察。半日后,鲁仲连越女与斥候同时到达,斥候回报:昌国君乐毅被急招回蓟城,由大将骑劫代行主持即墨军事;另一路大将秦开逼退楚军、重新围困莒城。田单和鲁仲连都明白骑劫主持即墨军事意味着什么,一连串军令下达,即墨顿时沸腾起来。鲁仲连拉过田单,在他耳边低声道:“老燕王死了,新君继位,蓟城将有大变!”田单没有丝毫的喜悦,转向北方,双手成辑深深一躬:“深沉坚毅,老燕王足为我辈楷模也!”鲁仲连轻叹一声,五年的风雨蹉跎、五年的铁血洗礼,美玉成磐石,田单变了。六年了,旦卢死后,鲁仲连没有从燕昭王与乐毅之间找到任何反间的机会,若再算上精明睿智的上大夫剧辛,君臣三人竟配合的无懈可击。“莫非上天真要亡我大齐?”鲁仲连不止一次的问自己,若再有五年,除了莒城即墨,三千里齐国,就要被乐毅的仁政活生生化去!上天是公平的,燕昭王终于没能熬过第二个五年,太子姬乐资继位的第一天,立即升粟腹为亚卿,位居剧辛之上,总领朝政。鲁仲连敏锐的觉察到,机会来了!“田兄,可有胆量再搏一回?”鲁仲连试探着问。田单嘴角一动:“燕国还有第二个旦卢?”“旦卢没有,老马却有一匹!”鲁仲连嘿嘿一笑,“这次我亲自去。”田单略一沉吟,望向越女。越女爽然道:“故伎重施,未尝不可。”“夫人说得大是!”鲁仲连全无顾忌,一把揽过越女,道,“姬乐资可不比老燕王,做太子时便主张一口气吞了齐国,对乐毅仁政化齐方略百般不满;而今起用粟腹将剧辛甩在一边,好比断了乐毅一条胳膊。新王登基时局微妙,正好添一把火!”田单摇摇头:“如此,我等只好做这落井下石之徒了!”“两次了。”越女补充一句,三人齐笑。两日后的清晨,战鼓声声,骑劫的辽东铁骑排开三个大阵,整整齐齐列在即墨西郊。城头,田单手拄大剑,一领紫色披风迎风飘扬,身旁是上万雄纠纠的齐国战士,战云密布。十日后,一艘帆船悄悄停靠在了燕国右北平港,鲁仲连与越女仍是一身齐商打扮,停船买马直奔蓟城。到了蓟城,兵分两路:越女前往燕山联络燕国墨家总坛暗中队乐毅家人加以保护;鲁仲连则是一身名贵珠宝大摇大摆的在蓟城最大的客栈住下,要了上等厢房。不久,蓟城来了一位齐国阔商的消息便传了开去。傍晚时分,有客敲门,别无半点声息。“来得真快!”鲁仲连一个咕噜起身,整了整衣衫,拉开门,来者是一位相貌无奇、身材敦实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拱手道:“在下燕国田部令姬泽,特来拜会齐国大商。”“小商齐人田甲,田部大人请——”鲁仲连引他入内,倒上一碗清茶,心想粟腹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鲁仲连,嘴上却道,“楚国震泽碧萝春,大人请。”“淡而无味,不及我燕山醇酿了。”粟腹浅尝一口,不动声色道,“先生姓田,莫非齐国宗室?”鲁仲连早有说辞,“田甲三代祖上乃是威王远支,宗室二字,不提也罢。楚人好茶,燕人好酒,田甲却认为楚茶在燕国大有利市。”“先生齐人,用楚国茶赚燕国利市,果然商家谋划。”粟腹冷冷一句。鲁仲连大笑:“恕田甲直言——燕酒清寒,余味不足,大醉醒来满嘴苦涩,所谓‘一通劲’;楚茶清爽,却是解酒提神之上品。大人有所不知,眼下临淄燕官皆爱楚茶,一日不饮,便难安寝啊!天下商旅本无根,但有利市,田甲便是燕人。”“也是一说。”粟腹夹起杯子,再尝一口,淡淡道,“果然有些不同。先生从齐国来,可知目下齐国景况如何?”鲁仲连瞪大了眼睛,故作不解:“齐国不都化入燕国之土么?昌国君遍施仁政,强田齐千百倍,还提老齐国作甚;商旅百姓只求负数平安,管个谁当政了。”粟腹惊讶的望着他:“如此说来,齐人不想复国了?莒城即墨薛邑,不是仍未化入燕国么?”“区区三地,何足挂齿!”鲁仲连不屑一笑,“昌国君智者千虑,却是一朝糊涂——楚国敢开罪燕国么?燕军攻打莒城,楚军敢帮齐人么?三年前田单染疾,即墨缺药,昌国君竟派人入城医治田单,还送去大批药材,两军对峙时,当真匪夷所思了。田单占据即墨,燕军封锁东海港口封其后路,使我齐商断了海运财路,六年来损失无数。当年昌国君若一鼓作气拿下即墨,我田甲早成了齐国首富,唉……”一声长叹,兀自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