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话就不是这。”
“你说了,你就不能反悔。是你说的。你自己说的。”孔君恰执拗起来。手一点也不肯松,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重复:“你说的。”眼神带着些可怜巴巴的乞求,这么大一只,却仿佛终于得到上天怜悯而显得卑微。
微安一时愣了愣。孔君恰已经夺过她手上的药,拿了外套,拉着她出门。
两人穿着拖鞋和居家服,他把大衣胡乱披在微安身上。抓着她的手紧得像铁镣铐,手心又热又湿,但他不松开。站在电梯里,微安看着他,又看看自己。因为居家服太大,她裤脚挽了好几圈,上衣袖子也太长了。被拉着的那边还好,另一只手原本挽起来的,现在松了,像唱戏的水袖。大衣那么长,衣摆都沾到了地面。和长的腰带挂在一边。
“你有病啊。”微安嘀咕。
孔君恰说:“我有病。”
微安看到他身上的围裙,忍不住笑起来:“你真是有病。”
社区里就有个小教堂。
又小又破,是活动室改的。但在顶楼,景色还不错。
充当牧师的有穿着一身唐装,义体上画满了铸词与代表着吉祥的图案。略高一些的布道台用破破烂烂的木箱子搭成,上面不知道被谁喷着“全部去死”的鬼画符。
见到有人说要结婚,立刻将四维的神像投影出来。各种文化里的神佛集结成群供人挑选。
“等下次,会更得更隆重。”孔君恰小声说。
“你少胡说。你还想结多少婚?”
孔君恰翘着嘴角笑:“下次也是和你,永远都是和你。”
微安看着孔君恰围裙上的萨摩耶,忍不住又要笑。微微偏头抿着嘴。
牧师给两人赐福。拿出有两个插孔的终端,让两人将手上的数据线插上去彼此交换一段信息。但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好在只是短暂的插曲,随后就正常了。
“从此,你们两人就结为一体。”牧师念完冗长的祷词后,让两人把数据线收回,并以这句作为结束。然后收了一百块,就扭头看自己的电视剧去了。孔君恰拉着袖子,帮她擦掉数据线头上沾到了黑色机油。
两人从破破烂烂的教堂出来,坐着破破烂烂的电梯下行,走过破破烂烂的走廊。坏掉的灯在头顶闪个不停,但两人都不觉得碍眼了。玩滑板的小孩呼啸着冲过来撞了微安一下,她大声说:“技术不错啊小子。”
那小孩很得意,扭头又打算玩个花样。但立刻就听见带着笑意的后半句:“下次再让我看见就把你头打掉哦。”
立刻见鬼一样地扯着滑板跑了。
孔君恰带她去一楼的福利社,买了只冰淇淋给她。
“这是新婚礼物。”孔君恰有些不自在,又窘迫:“我没有准备,下次……”
“我很喜欢啊。”微安说。这一切都不在台本之上。孔君恰不过是不重要的路人,他没有被设定,跟主角有任何关系,她的台本中也不会有这样一段,那么这可不可以说明,起码这些感情是真挚的呢。
她面前的,是这个虚假的世界中存在的唯一属于她的真实的东西。
“我很高兴。”微安说。她抬头,看到了强尼银手,他站得很远,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也知道自己早就相信了荒坂花子的话。
孔君恰看了一下手上的表,跑去找老板要了一杯水:“吃药吧。一会儿你该不舒服了。”
微安不觉得这东西有用。它是治什么的?炎症?还是帮助她伤口愈合?
但她还是把它放进了口中。就着水吞咽下去。
“我爱你。”孔君恰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我爱你。”
“我知道。”微安笑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背。
“你不知道。”两人身高相差太远,孔君恰微微躬身,像一棵高高的但脑袋去向下垂的向日葵,他不得不下垂,因为他怀里的就是他的太阳。
他低声重复那句话:“我爱你。永远爱你。只爱你。你也要这样。”
微安就笑,下巴被勒在对方的肩膀上,她不得不微微仰着头,但还是点了点脑袋。
远处的强尼正在向这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