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慈福利院。何惊年记得这个地方。妈妈去世后,自己在那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并没有残留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
不知是自己忘了,还是压根什么都不曾发生。
“你调查过我。”他盯着原辞声道。
话一出口,原辞声顿时露出很受伤的表情,说:“年年,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那里是有过我们共同回忆的地方,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早就了解过。是了解,不是调查,那种字眼太难听。正因为深深爱着一个人,才会想要知道有关他的一切,何错之有?
当年,发现随身听的秘密后,他第一时间就派人去了恩慈福利院。何惊年十一岁那年还没被张兴德陈梦夫妇领养,所以很大概率上,那少年就是和他同在一个福利院的孩子。
他接过金秘书递上来的名单,一页页地翻,上面每一个人都是那么面目可憎,他们都可能是何惊年爱到现在的人。
“原董,夫人在福利院那几年里,所有进出过的孩子都在这份名单上了。”金秘书推了推眼镜,“院长也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承诺把这几年的记录从档案上剔除,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查阅。”
他略略颔首,报复的快意,火燎的妒忌。总之,绝不能留给何惊年一丝一毫的念想。
然而世事无常,当时他根本没有料到,这根扎在心头的刺,如今竟也成了欺与骗的利器。
“我不想去那里。”何惊年说。
“所以,你还是不相信我。”原辞声慢慢收拢笑意,“你已经误会过我一次,为什么这次连我证明给你看的机会都不给?”
何惊年揉着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太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原辞声拉开他的手,一边替他揉,一边又捧出伤感又苦涩的笑容。“如果没有意义,你怎么会那么在意那个随身听?”
何惊年头痛得更厉害了。原辞声皮肤温度一直很高,掌心尤其,他都揉得生出刺痛感,想挣开,结果对方更使劲儿,迫着他与自己对视,“不对吗?”
“我确实对它有很熟悉的感觉,但……”
原辞声打断,“不是它,是里面那个人的声音。”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一直只有一件事,年年,你一直都爱我。你喜欢了我十几年。”原辞声回忆三年前,何惊年把自己当成小少爷时,对自己诉说的那些殷殷告白。那些话如今想来,依然像甜蜜的尖刀,他却不得不逼迫自己生生吞咽。
“年年,你让我喜欢回来好不好?我这辈子再不可能爱上别人,我永远只爱你。”
何惊年看着眼前的男人,惊异于他每一次告白都像第一次,神情坚定,眼神明亮,充满期待。然而,正常是表象,反常才是本质。他们两个纠缠到现在,早就是一团无可救药的乱麻。爱或不爱,真真假假,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即使你可以证明,又能怎么样呢?”何惊年问原辞声,也问自己。如果随身听里的少年就是廖夏,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好奇怪,他可以对原辞声狠心,比铁石坚硬,可仅是想到廖夏这个名字,铁石也能变成棉花。
“我……跟你去吧。”何惊年到底答应了。原辞声一听,喜不自胜,把他抱在怀里亲。何惊年紧皱眉头躲他,他也无视他的抗拒,又捧着他脸颊狠狠亲了两下。
“太好了!年年,等到了那里,我要把属于我们的回忆全都说给你听。”原辞声笑得欢畅,美丽的绿眼睛里溢出柔软的碎光,比钻石还真实的光芒。
恩慈福利院坐落在川源市的老城区,那片地方是出了名的下只角,虽然在市区,但都是没拆迁的老房子,逼仄拥挤。一条条狭窄的弄堂像人的血管分错交织,第一次来这里的人肯定会迷路。
“我以前的家就在这里。”何惊年站在弄堂口,眯着眼睛朝里望。“我和妈妈一起住在鱼行街,很奇怪的名字吧,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一位阿婆拄着拐杖经过他们,见他们站在那儿踟蹰不前,便好心地问:“小伙子,你们要去哪儿啊?需要我给你们带带路不?”
“不用了。”原辞声微笑婉拒,“我熟。”
何惊年惊讶地看向他,“你怎么会认识?”
原辞声牵过他的手,一如既往地用十指紧扣的方式握紧,领着他走。
两个人的脚步惊起停在围墙上的一群鸽子,灰色的影子啪啪扇动翅膀,飞向天线交错的狭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