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人应她:“乔乔啊?进来吧——”
谢乔乔推门进去,便看见老师坐在案桌边。他面前的案桌上惯例摞着好几本复杂的书,还有一个白底红荷花的大瓷盆——盆里搁着冰,正在往外幽幽的散发着寒气。
老师并没有在看书,他甚至还把自己眼前的那些书都挪开了许多,特意空出一个空位。空位上放着许多竹条,铁丝,掰开的椰子壳。
谢乔乔把手背在身后,道:“刚刚和陈姐姐出门去帮忙收渔网,陈伯送给我们两条鱼,我放池子里了。”
老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谢乔乔过来。
“哦哦,鱼啊——那放着晚上红烧吧。快来,你看我做的这个。”
他兴致很高,正向谢乔乔招手。谢乔乔走到案桌旁边坐下,趴在桌子上,两条胳膊抱着冰盆,眼睛微微眯起。
虽然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化,但这确实是谢乔乔心情不错的表现。
老师把那卷铁丝展开,将它曲成内弯的形状,道:“我打算用椰子壳做个灯。”
谢乔乔:“……这个可以做灯吗?”
老师:“当然可以,老师我什么不会做?”
谢乔乔想了想,老实回答:“你衣服缝得丑。”
老师□□铁丝的手一顿。他颇有些哀怨的看了眼谢乔乔,但又无从反驳,毕竟谢乔乔说的是实话。
谢乔乔脸颊贴着冷冰冰的瓷盆,有些犯困。毕竟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跟着大人跑出去收网,又拎着两条那么大的鱼跑回来,一路上消耗了不少体力,眼下趴在凉爽的冰盆旁边,她很快便感觉到了困意。
窗外有蝉鸣声,鸟叫声,窗外凭借水利装置不断转动巨大风扇匀速运动着,阳光一格一格落在扇叶上,扇叶在动,落下去的光点却不动。
老师折腾了一会儿铁丝——他原本想把铁丝串进椰子壳内侧的皮肉里,但手腕稍微一用力就不自觉发软。老师试了好几次都不太成功,他眼睛也有点问题,盯着一个地方盯久了难免头痛,不得不放下椰子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揉揉手腕。
随即他听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侧过头便看见小姑娘趴在案桌上睡着了。即使是睡觉,她也不忘把脸贴着冰盆,呼吸均匀起伏着。
老师倒是不怕她会冻坏;这孩子身体从小就好,就身体素质而言,她能吊打两倍的自己——他含着笑,故意敲了敲桌子,压低声音:“乔乔,该交卷子了。”
也不知道谢乔乔在梦里能不能听见,但眉头倒是显而易见的皱了起来。
老师看着她皱眉的模样,反倒不自觉笑出声。他把手边的东西往旁边拢了拢,起身将窗户换了个关向,以免太阳晒到谢乔乔脸上。
外面那颗小小的桃树,新发了许多娇嫩的绿叶,在太阳底下舒展着,生机勃勃的顽强生长着。
他弯着眼眸,斜靠在窗户上,却回头又看了一眼桌子上散落的铁丝,脸上笑意温吞的消退些许。良久,老师揉着自己手腕,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看来是没办法做灯了……有些事还是年轻人才能做啊。”
他的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只盼望十六岁的自己能更体贴更讨人喜欢些,才能让乔乔真心喜欢。
……如果她不喜欢,那倒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做这一切时,早就做好了什么都会被改变,最后也不会得到回应的结局。
谢乔乔把信收起来,向小玉道谢:“这封信对我来说很重要,谢谢你。”
小玉身后圆球似的尾巴晃了晃,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那是当然,我也看出来了,写信的人肯定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不然你也不会看着信就掉眼泪了。”
谢乔乔一愣。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掉眼泪,但在听到小玉的话后,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摸到一手湿漉漉的痕迹;但是谢乔乔分不清那些更多的是魔的血,还是她真的因为一封信就掉下眼泪来了。
因为在此之前,谢乔乔从来没有哭过。贝海国被烧成废墟的时候,谢乔乔也没有哭过——但直到现在,直到她清楚的认识到老师已经不存在了的时候,她后知后觉的感到了恍惚,还有心底骤然空下去的一块地方。
难以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似乎是不高兴的,心里很闷,眼睛也酸涩难受。谢乔乔没有那样的为一个人难过过,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描述它。
或许是‘悲伤’——‘怀念’?
小玉从谢乔乔腿上跳下来,道:“好了,你身上的伤都被白玉京的灵气修复得七七八八了,我送你出去吧!从这里可以直接抵达白玉京的背面……不过以后可不要试图直接从白玉京背面跑进来哦!”
“那可是很危险的。魔域很危险,尤其是‘山’那里。”
谢乔乔:“……山,是什么?”
“很难形容呢。”小玉叹了一口气,道,“毕竟那是很早之前就存在的地方,那里重叠着许多超过我们这个世界理解力之外的空隙,在那些空隙里面,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数条不知终点的道路,还有千百个世界的入口。”
“那些入口是无法被探知的,即使是天道亦或者神仙,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通过入口后会抵达哪里。所以不要随便靠近‘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