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霁发觉自己躲不过,干咳一声,莫名心虚,解释道:“当时在用铁丝串灯笼来着,突然凤凰圩里发生了地震,我没能拿稳铁丝,就把手心划到了。”
谢乔乔沉默不语,只是并没有松开张雪霁的手腕,眼睫微垂,黑沉沉的瞳孔里倒映出张雪霁的手掌心。
张雪霁不禁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犹豫片刻,说出实话:“我当时在凤凰圩外面布了个阵,本意是为了以防万一……后面没有用上,我很高兴。我借走你的柚子灯,其实也是为了研究布置那个阵法。”
谢乔乔‘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但却松开了张雪霁的手。
张雪霁也跟着松了口气,知道这就是谢乔乔不追究的意思了。但在松口气之余,张雪霁又有点摸不着头脑。
……乔乔为什么不高兴了?明明我才是受伤的人,为什么要我心虚啊?
想不明白。
张雪霁头一次意识到女孩子的心思其实也很难猜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迟钝得现在才认识到女孩心思难猜,是因为他未曾仔细去猜过其他女孩子的心思罢了。
谢乔乔平安出来后,张雪霁也就悄悄撤掉了凤凰圩附近阵法的阵眼。甚至于在午黎之后来找他要求解除自己身上的束缚阵法时,张雪霁也爽快的答应了。结果因为张雪霁答应得太快,午黎反而怀疑了他好一会儿,直到谢乔乔出声,他才悻悻的离开。
其他进了元月秘境的修士们也陆续回来了,大多各有所获,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进秘境,新奇之心远大于收获,叽叽喳喳兴奋的和同伴说着此次见闻。
伏泉明他们原本是打算等这批修士回来修整时便离开的,这样刚好可以和人群错开,后续回中洲时不论是租客栈还是坐船都不至于太拥挤。只是眼下张雪霁也和他们在一个营地,伏泉明摸不准张雪霁是什么想法,等午黎离开后,特意跑去问了一趟张雪霁。
张雪霁自己对时间路程等一概没什么特别要求,故而又转头问谢乔乔要不要留在凤凰圩再玩几日,还是现在就走——他回头问谢乔乔时,谢乔乔正低着头在给凶剑做保养,剑身清凌凌的冷光盈在她眼瞳和脸颊上,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剑更锋利,还是擦剑的剑客更锋利。
但等到她抬眼看向张雪霁时,那锋锐冷漠的眼神,霎时又收敛起来,变得平静,甚至还有些温和。
她向张雪霁略微颔首,声音平静:“这里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早点走也好。”
入夜之后,上元仙门几个弟子聚集在一起,分享此次行程的收获。其他弟子们讨论得十分起劲,越说话便坐得越近——唯独戚忱,是单独一个人坐着的。旁边高悬的照明法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而那光芒又笼罩着他秀美的脸庞,若非他利落的装扮,与横在膝盖上的佩剑,恐怕很难让人意识到这个俊秀的少年郎,居然是个天赋异禀的剑修。
“小师叔——小师叔!”纪棂月连蹦带跳跑到戚忱身边,在靠近戚忱后,她又有些拘束的站稳了,端正神色,道,“谢前辈他们好像已经走了,我看道载学宫那边帐篷都收拾干净了。”
戚忱睁开眼,神色有片刻的呆愣。饶是心大如纪棂月,此刻也意识到一点气氛的不对劲;其他人都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唯独戚忱一人这样不声不响的坐着。
她犹豫片刻,小声:“我有张雪霁的传音法阵,他眼下应该与谢前辈待在一起,要不然我……”
“不必。”
戚忱垂眼,神色淡淡:“你去玩吧。”
纪棂月惴惴不安:“小师叔,你自己一个人呆着啊?你,你是不是挺难过的啊?”
戚忱又抬眼,那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却因为他性格的缘故,不管看谁都只让人下意识的头皮一紧,倒是很难生出什么情意。只是看见纪棂月满脸慌张无措的表情,戚忱倒是神色柔和许多,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他道:“还行吧,倒也没有特别难过。”
总不会比小半年前,在渝州城当面被谢姑娘拒绝那天,更让人难过了。可难过归难过,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难过,就耽误自己练剑。
谢乔乔他们在凤凰圩耽误了时间,带着道载学宫弟子出东冥大漠时,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岑长冬也跟着谢乔乔他们一起出来了。他虽然没有进元月秘境,但也向凤凰族求到了一小袋凤凰骨,所以一路上就算那几个道载学宫的弟子鬼哭狼嚎迷路摔跤掉进沙坑,他也是一直乐呵呵的,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的模样。
一行人重新回到码头小镇上。岑长冬在镇子入口处便和谢乔乔他们告别,兴高采烈道:“既然已经取得了凤凰骨,那么我就要回去找我妻子了——这一路上多亏了张公子和谢姑娘的照顾,大恩大德感激不尽,日后你们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蓬莱洲风月谷寻我。”
目送岑长冬走远,谢乔乔难得主动开口问了张雪霁一次:“所以凤凰骨,真的可以延年益寿吗?”
张雪霁两手抱着自己后脑勺,懒洋洋的走在谢乔乔身侧,声音也显得懒怠:“确实有不少书上是这样说的,只是目前为止还没有明确的记载,所以……谁知道呢?”
伏泉明闻言,立刻接上一句:“希望这是真的。岑大哥可是好人,如果凤凰骨真的能给他妻子延年益寿的话,那他们就又能相守了!”
另外几个同样在东冥大漠中被岑长冬照顾过的道载学宫弟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但张雪霁只是笑,没有具体回答到底算不算真的,大鹅忍不住小声吐槽他又在装模作样,吊人胃口了。
他们这一来一回,却恰好又是一个整月的功夫。所以他们在客栈投宿的当天,又是朔月,镇子上照例举办了灯会,从客栈窗户往外望,可以看见镇子上人流如织,灯火璀璨。
尤其是那条通往海里的大河河面,更是有数不清的花灯自上游往海里而去。在入海口处,却又被横杆拦下,堆堆挤挤,看上去颇为壮观。
虽然只隔了一个月,但再看到与他们离开时一般无二的灯会,多少都会生出一些恍惚感。张雪霁横竖也睡不着,干脆去敲谢乔乔的房门——是的,他们分房睡了。
自从凤凰圩出来后,谢乔乔好似了却了某种执念一般,不再像以前一样处处死绷着神经,也不会再出现那种好似张雪霁一离开她视线就会即刻被暗杀的高度警备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