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拉着云美人走了。
皇帝不悦地站在原地。虞尘隐笑笑,回到案几旁:“还不过来,笔墨都快干了。”
皇帝面色好转,走到案几旁替虞尘隐研起墨来。
虞尘隐画完一幅,抬眼直视皇帝:“放了她和其他伺候的人吧。”
皇帝不应。
虞尘隐笑意转淡,放下毛笔:“她是你的妻妾,你竟毫无怜悯之意。这便是帝王心性吗?”
皇帝最终还是妥协了,云美人降位份,其他伺候的人罚月例。
相处久了,虞尘隐跟皇帝颇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当然,这只是虞尘隐单方面的认为。但即便如此,虞尘隐也从未向皇帝提过传国玉玺。
还太早了,不是时候,他想。
但命运总是无常,在避暑别宫,皇帝遇刺,伤重。
见着重病在床的皇帝,虞尘隐心生几分感伤,也发现皇帝的眼神有所变化。不再是大权在握的沉稳与威严,恐惧爬上他眉眼。
即使皇帝竭力掩饰、克制,对死亡的畏惧依然萦绕不散。太医无用,罚了一批又一批,开始贴皇榜,全国找神医。
然而都无用。只是徒劳而已。
皇帝望向虞尘隐,他一直好生养着的小药人。他不在床上玩弄小药人,并非不想或不喜欢,很多时候,他也差点克制不住。只是在他心里,妻妾是权势的附赠,若是把小药人也拉到床上,小药人和妻妾就没有差别了。
这让皇帝感到不适。所以他一直克制自己,像对待知己一样对待虞尘隐。
然而如今他要死了,虞尘隐却活得好好的。皇帝感到不甘。
于是他命太医取药人的血,每日一碗,连续半月。
皇帝慢慢好起来,却也渐渐地疯了。药人的血液副作用极大,将死之人要苟活,这就是代价。
前朝后宫血流成河,疯癫的皇帝仍不满足。或许他不是疯了,只是变成了一个残暴嗜杀的怪物。
他对权势的把控到了变态的地步,竟不惜杀掉自己的儿子。太子侥幸逃过一劫,筹谋着造反。
疯癫的皇帝对虞尘隐仍然很好,只是不再让他见其他任何一人,哪怕是太监也不行。嗜血的皇帝开始对红色情有独钟,不仅自己着红,还把虞尘隐的衣裳全换成了红色。
皇帝杀完人,就要饮虞尘隐的血,饮完小药人的血,又开始杀人。虞尘隐到最后失血过多,已无法行走。他的双眸转为幽绿色,乌发也全变作银丝。
皇帝一边怜悯他,一边还是不放过他。直到太医说继续下去,小药人会死亡,皇帝才开始学着克制。
虞尘隐整日昏昏沉沉,见着疯癫的皇帝,只觉得他可笑又可怜。垂死的人何必留念人间,如今活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模样,真是可笑啊可笑。
清醒时候,虞尘隐找皇帝要过传国玉玺。疯癫的皇帝把玉玺拿给虞尘隐把玩,笑得冰冷又讨饶:“送什么的,尘隐你拿来也没用。玩玩便是,玩腻了再放回去。”
虞尘隐心知他是不可能从皇帝这得到玉玺的了。会送玉玺的皇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为了活下去变得疯癫残暴嗜杀的怪物。
虞尘隐偶尔会回想起以前的皇帝。那个如高山雪的帝王总是不苟言笑,就算笑也笑得极浅,总是威严冷漠的模样。如今的帝王呢?笑,嗤笑,大笑,怒笑,讥笑,活像是妖披了人囊。
在得知云美人被皇帝赐死的那晚,虞尘隐艰难地起身,从床上爬起来,取出书架上的几卷画轴。
这都是皇帝画的他。他揭开灯罩,用蜡烛点燃。
那个会画江天月夜,会为他轻拭湿发的皇帝终究是回不来了。
一个风雨大作的夜晚,太子反了。这是一场昭国上上下下都祈祷着成功的造反。对大臣对将士对百姓而言,这不是谋逆,是拨乱反正。
连宫内的侍卫都站在太子一边。理所当然,皇帝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