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俩市井庄稼汉,冬天晒太阳,听人侃大山,或是在春天田垄旁,看着自家田地,憧憬着一年的丰收年景。
陈平安问道:“白府主呢?”
陆沉微笑道:“正陪着我一起去山脚看那棵合欢树,一路上都在询问你们怎么没跟上,差点拽不住他,只说你们拣选一条僻静小路下山了,就开始埋怨你们不仗义,抄近路也不带我们一起,心里却想着你们可千万别遇到什么麻烦。”
陈平安笑道:“好人。”
“是好人,也是好鬼。”
陆沉笑道:“就没想着让白茅去书简湖五岛派?”
陈平安说道:“之前有想过,只是依照现在合欢山的情景,不需要,去了曾掖的五岛派,终究是寄人篱下,待久了,白茅未必习惯,还不如让他待在楔子岭,好歹是自己攒下的一份家业,徐徐图之,慢慢壮大,我们白府主可能会更有成就感。”
陆沉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
温仔细笑问道:“那就六境?”
裴钱还是重复那句话,“你开心就好。”
一次换拳。
肩头挨了温仔细一拳的裴钱,她伸手抓住温仔细的脖子,砸向粉丸府的高墙。
温仔细以手肘轻轻抵住墙壁,本来还没觉得如何,却蓦然瞧见一张略带笑意的女子脸庞。
神色微变的温仔细下意识歪过脑袋,墙壁之上便瞬间多出一个窟窿,温仔细耳畔响如炸雷,墙上泥土簌簌而落。
温仔细再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以早年灵飞观秘传的拳法“扶乩”,宛如请神降真附在温仔细身上,看似是一门道法仙术,实则依旧是货真价实的拳法,不算作弊,温仔细一双眼眸呈现出淡金色,充沛拳意流淌全身窍穴,出手快了何止翻倍,一拳重重横砸在女子的太阳穴上,温仔细都要担心对方会不会就此七窍流血,可别打死人!否则在湘君祖师那边可就无法圆场了。
不料那女子只是横滑出去五六步,依稀可见脸色平静的她,只是在一闪而逝的眼神当中,流露出一丝……炙热。
而且她在身形横移过程中,女子已经恢复死寂的那种渗人眼神,就一直在斜视着温仔细,好像等着温仔细递出更重的第二拳。
视线中充满了期待。
温仔细以拳法“扶乩”请下,几乎每一次出拳,就会更换一尊远古神灵。
故而每一招蕴藉的拳法真意,都与那些远古神灵执掌权柄相互契合,方才第一拳,温仔细便需微微躬身,运转体内一口纯粹真气,便是雷部神灵在大地之上“驱动海岳,推迁四时”的雄浑拳架。温仔细第二记递向女子的手刀,则是雷部斩勘司神灵的斧劈式,第三拳,即是水部雨师单手持幢的卷水架势,之后数拳,各自脱胎于云伯、火君在内天庭诸部神灵的巍峨气象。
女子始终背靠墙壁,晃动脑袋,她只是偶尔移动一步,很快与她脑袋等高的墙壁上,出现了一连串拳坑。
温仔细出拳极快,拳拳都奔着她的面门而去。
仍然只有最后一拳,砸中了她的额头,脑袋后仰,砰然作响,后脑勺那边的头发都是尘土碎屑。
温仔细出现片刻的犹豫。
那女子神色如常,微笑道:“没事,人随拳走,很正常的事情。”
在旁观战的陆沉怒道:“要不是我帮忙擦屁股,温仔细这么出拳,那堵墙算是彻底报废了,就没他这么当客人的。”
陈平安说道:“陆道长毕竟是他祖师爷的祖师爷,于情于理,都得出手。”
温仔细后撤一步,抖了抖手腕,深呼吸一口气,“七境?”
裴钱说道:“你开心就好。”
陆沉抬手捶胸,“气啊。”
陈平安笑道:“设身处地,是挺气人的。”
关键是温仔细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裴钱从头到尾,都在以低他一境的武学境界问拳,而且裴钱暂时也没想着如何还手。
大概是想要更多了解灵飞宫的那些压箱底拳法。
可能温仔细因为境界不够高,一些高妙拳架难免会走样几分,但是没关系,裴钱可以帮忙纠正,查漏补缺,再一一化为己用。
温仔细临时改变主意,沉声说道:“远游境?!”
他娘的,再这么打下去,他就要觉得对方真是郑钱,不对,是那个宝瓶洲四大武学宗师的第二,落魄山的裴钱了!
裴钱视线越过温仔细的肩头,望向自己的师父。
陈平安悄悄伸出三根手指。
示意这位开山大弟子,三拳即可,打完收工。
裴钱眼神炙热,咧嘴而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月色下有森森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