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杀人……真的是这般轻易的事。
这是沉沉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
她如破碎的枯蝶般,手脚歪折,俯趴在地,血流了满脸,一动无法动弹。
恍惚间,脑海中却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她的确见识过魏弃的这门功法。
捻叶为刀,执气为石。
只不过那时,捻在他手中的莲子弹指而去,只为熄灭屋中烛火。
如今,他同样的一招,却只在一念之间,取她性命于瞬息。
罢了。
她呕出一口血来,心道,罢了。
她早该知道,没了生死相依的情分,她与昔日惨死在眼前的杏雨毫无分别。
只可惜,十六娘死了……解家的姐姐们,该有多伤心……而她好不容易,才能重新睁开眼睛。她还没有活够,不想……就这么死掉啊……
双眼将闭未闭,只余一线天光——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脑海中的走马灯,画面却愈发清晰,代她回忆着这短暂贫瘠的一生、作为“解十六娘”的悲欢喜乐。
“姨父!”
忽然间,一道短促轻快的童声,伴着殿门大开的钝响传来耳边。
沉沉挣扎着望去,模糊而朦胧的视线中,依稀看见双白缎缠金丝的短靴,踏着一蹦一跳的步子越过自己。
紧接着,似扑入了谁的怀抱,声音一下便遥远起来,她只能依稀辨别、他嘴里叫嚷着的:“姨父!姨父!”
姨父……
那孩子声音清澈,且笑且闹:“我听兰若说,您又不吃药了?”
“是眼睛又疼了吗?我瞧瞧、我瞧瞧。诶……果然,看着比上个月还严重些了呀!”
“听说您还把兰若给收拾了一顿?他又干什么惹您生气了。您知道他是犟脾气,怎么还是跟他计较,哈哈!”
兰若,又是谁?
沉沉听得云里雾里,只觉身体中的生气似一点点被抽干,脑子越发糊涂起来。
不甘心就此闭上的双眼,仍挣扎着留有一条缝隙容纳天光,却唯有徒劳地盯着头顶,目光仿佛能穿透那沉闷的高墙,看见碧海青天,上京繁华,人声鼎沸,凡尘烟火。里头的每一样,都比这视人如蝼蚁、性命微贱不值一提的深宫,更值得留恋。
起码在那里,她是一个人。
被人伤了杀了可以伸冤,被人欺负可以反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连反口的资格都没有,就这样,填了一条来之不易的性命。
她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有什么用呢?
她早已不是谢沉沉了……
回荡在肺腑间不平的愤怒,与无声的哀伤,甚至无法化作一行眼泪流下。她哭不出来,满脸鲜血,即将……死去。
“呀,怎么死了这么多人?”那道童声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语气中,毫无悚然的惊惧,反倒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不是送来给兰若做媳妇儿的么?怎么都死了?话说,兰若宫里头都有三十几个了——姨父,我什么时候也能有?”
“等你长大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魏弃,这时终于开口。
却只平静地抛下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可,这是第一次。
今天的第一次,沉沉想,她在魏弃的语气里,听见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仿佛这一刻,他不再是视生死如无物,万人之上的君王,而只是一个同小辈逗乐,又先忍俊不禁的长辈而已。
“怎么才叫长大?长到多大才算大?”紧随其后,追问的声音,又不依不饶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