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伤积淤心口日久,骤然动气,他五脏如绞,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血色融进朱红宫墙,留下一道斑驳深痕。
他两眼发花,脚步趔趄。
勉强回过神来,却仍下意识搂紧了怀中狸奴,手颤抖着撑住墙壁,吃力地站起。
“谢沉沉……”
他的血滴在狸奴毛皮上,深红染新红。
一人一兽,就这样拖着沉重缓慢的脚步、向朝华宫的方向走去。
暮色渐沉。
将那蹒跚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
沉沉靠在床边。
离窗最近的位置,依稀能听得偏殿中传来孩子不住的哭嚷声,乳母低声的轻哄。
梨云头先哭得几乎厥过去,到这会儿,终于缓过劲,又跌跌撞撞爬起身来,要抱了孩子来给她看。
“别去了。”
她却摇摇头,低声道:“我不看……多看一眼,便舍不得。还是不看的好。”
“姑娘——”
梨云颤抖着手,替她擦拭额角的汗。
盯着她青白无光的脸色看了好一会儿,嘴里又不住喃喃自语道:“姑娘,那我去叫陆医士,陆医士……陆医士一定有办法。”
这一回,沉沉没有拦她。
只是笑着冲人点点头,说:“好,去吧。”
她目光沉凝,目送着那道绯色的影子跑出门去,险些被门槛绊倒,又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心中却隐隐明白:这或许便是她和梨云,此生见的最后一面。
她知道,自己是等不到陆医士赶来了。
又或者说,即使他赶来,这具身子,多半也已是药石罔效,回天乏术——毕竟,再没人比她更清楚,“死”是个什么滋味儿。
在那个似真似幻的梦中,三皇子府的小偏院里,她早已死过一回。
只是,与那时不同的是,她如今心中却还在盼望着,一口气哽在喉头,强撑着——她在等,一个……或许能赶来,见她最后一面的人。
她与他之间,还有尚未交代完的话。
“……”
可眼前的视线,却仍是渐渐模糊。
腹中腥气翻涌,她颤抖的手臂扶住床沿,眼鼻口,都往外不住地渗出鲜血。
这身子终已是强弩之末。
她再没力气撑起身体,半边身子斜在床外,恍惚间,不知是梦——抑或死前的走马灯,却仿佛又想起自己初来朝华宫的那一夜。
残烛将尽,烛泪幽微。
她将一身薄被裹在身上,仍被冻得瑟瑟发抖,却总忍不住望向窗外,心想,主殿里的那位殿下,此刻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呢?
那时的她,尚不知动念由此而起。
更不知自己日后,会与魏弃生出诸多的纠缠与牵连。
她不过喜他貌胜好女,好奇他为何别于常人,又害怕他喜怒不定的个性。
整日提心吊胆活在他的眼皮底下,随时随地、唯恐被他折了性命。与其说她心悦于他,不如说,她是费劲心思地讨好,只想安安稳稳地在他跟前多活几日,等到出了宫去、还能留条命见阿娘。
一切,究竟是哪里开始不一样的呢?
【奴婢对殿下之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奴婢深慕殿下,虽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