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上卢希宁有发言权,平时为人处事上,卢希宁很有自知之明,她不行,非常不行。
她听不懂人的言外之意,除非很强烈的情绪,她也看不懂人的脸色。
李氏在卢希宁眼中,是这个世界规则的活字典,她好像很生气,卢希宁敏感地认为,卢腾隆也有功劳。
她回头看去,卢腾隆站在门外,春天早上天气还很冷,他一只手托着碗,一只手缩在衣袖里,正回头看过来。
见到卢希宁在看他,忙冲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眯缝起来,像只狡猾而漂亮的狐狸。
张婆子说,他们兄妹肖似其母,生得是一表人材,占了不少便宜。
卢希宁曾听李氏骂他,就他那脑子,要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早就被革了职。
不过卢希宁喜欢这个哥哥,他温和善良,从不怨天尤人。张婆子说,在别的家中,李氏这般厉害的妻子,丈夫不休妻,也会纳一房温柔的小妾,就凭着卢腾隆长相,不知多少人愿意嫁给他。
另外卢家也不算穷,至少是旗人,有房屋田产,曾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之家。满大清的封疆大吏,也数不出来几个。
卢希宁问过自己的亲事,像她这种身份,会嫁给什么人。
张婆子琢磨了半晌,最后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卢家高不成低不就,卢希宁长得实在是好看,说不定能进宫做娘娘。
不过后来张婆子又补充了句,做娘娘还是算了,最好她能装傻落选,因为她一开口就会得罪人,要是得罪了皇后皇上,那就是大罪,得被抄家砍头。
卢希宁很想进宫去,研究这里的宫廷生活,听张婆子说要砍头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氏拿起头油瓶,小心翼翼倒了些头油在手心,举在面前用力搓了几搓,浓烈的桂花香气飘散。
李氏手掌在卢希宁头上抹来抹去,把不听话的头发抹得贴在一起,微微往后退几步,与卢希宁一起看着铜镜。
镜子里面的卢希宁,一张面若芙蓉的脸,深青素色衬衣,外面罩着长比甲,脖子上戴着雪白的龙华。
李氏见过夜里深蓝的天空,一条白色的星星河坠入其中,就像是卢希宁此刻的模样。配着她的安宁,沉静如草原上的海子。
李氏很满意,不禁问道:“你觉着如何?”
卢希宁认真端详之后,回答道:“头发看起来像是胡同口卖油翁家的姑娘。”
卖油翁家的姑娘头发油腻腻,李氏瞬间沉下脸,该!谁让她多嘴问一句。
头油贵得很,她自己都舍不得用,要出门去走亲戚,或者遇到重要场合的时候,才舍得倒上一滴抹顺头发。
李氏心想,再忍忍吧。等选完秀之后,就能给卢希宁相看婆家了,佐领卢扬祖是卢兴祖的兄弟,也不会出面为难,这个秋天就能把她嫁出去。
卢腾隆仍然在外面等着,手上提着气死风灯笼,亲自把卢希宁送到胡同口。卢扬祖驾着骡车等在那里,卢腾隆上前见礼,叫了声“三叔”,卢希宁也跟着有样学样,行了个标准的福礼。
卢扬祖上下打量着卢希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说道:“行,就数你最齐全,上车吧。”
卢希宁上了骡车,上面已经坐着卢扬祖的两个女儿,她们都比卢希宁小四五岁,听到卢扬祖的话,就不那么高兴,一起叫了声“姐姐”,便绷着脸做坐得直直的不再做声。
卢希宁以为是明文规矩外的规矩,也跟着两个小姑娘一样坐得笔直,纤细修长的脖子,像是只骄傲的仙鹤,两个小姑娘见了,差点没气歪鼻子。
骡车到了神武门,原先外地进京的旗人已经早就在门前等着,卢扬祖让她们三人站着别动,前去跟镶白旗参领说了几句话。
不一会,卢扬祖转身回来把她们领了过去,参领核对过名册,跟在他身边的随从递给卢希宁一个木牌,“别好了,弄丢了可不负责。”
卢希宁拿过来一看,辨认出上面写着家人官职名讳,她回忆了下规矩流程,把牌子别在了腰上。
核对完名册之后,卢希宁排在了最前面,两个小姑娘则去了后面的队伍中。
天色终于一点点亮起来,卢希宁左右脚来回换着站,等到双腿彻底麻木之后,她才恍然大悟。
李氏不让她喝豆汁,也不让她用早饭,只许她喝了小半口水润润嘴唇,怕若是要入厕,找不着地方吧。
在天际由蓝泛白时,神武门终于打开,参领严肃无比说道:“都站好了,依着规矩进去,不得交头接耳,不得东张西望,仔细着别违了规矩。”
颇有威严的嬷嬷与太监走出来,嬷嬷手上拿着名册,先念了名字。第一个就是卢希宁,她听到嬷嬷念:“镶白旗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氏”,她依着规矩应了。
嬷嬷眼神凌厉扫过来,在卢希宁脸上停顿片刻,又继续念下一个名字,待一长串的名字核对完之后,说道:“都跟着我来吧。”
卢希宁谨遵着规矩,与五个秀女排成一排,目不斜视跟在了嬷嬷身后。这次选秀在御花园进行,一路走来,卢希宁只在眼角余光看到了朱红色的宫墙与青石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