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纳兰容若只一听就直起身,哀叹道:“大哥真是,这个时候来。唉!”
卢希宁笑眯眯站起身,说道:“你再缓一缓吧,瞧你跟个晾衣架一样撑起来,实在是不好看啊。”
纳兰容若低头看着衣衫,咬着牙转身往净房走去:“我去冷静一下!”
张婆子走进来,规规矩矩禀报道:“少夫人,舅老爷带着两位小少爷来了。”
卢希宁忍着笑说道:“好,我们马上过去。”
张婆子福了福身出去了,卢希宁盯着她的背影,想起了还未嫁人的幸福美好。
她还得问问她们,愿不愿意跟她一起离开。要是她们想要安宁的生活,女人独自生活不易,得让纳兰容若在京城拜托朋友,得给她们寻户好人家安置好。
没一会纳兰容若走了出来,卢希宁看着他还郁闷的模样,笑着伸手牵住他的手,劝道:“好啦,夜里漫长,晚上让长生去额涅那里,保管不会让他打扰我们。”
纳兰容若这才笑起来,牵着她的手一起去到前院花厅,阿宝阿武已经被人领着去跟长生一起玩耍,卢腾隆袖着手站在门口,见到他们携手前来,慢慢咧嘴笑了,抱拳见礼后说道:“妹夫瞧上去身子还不错,就是比以前瘦了些。瘦了好,瘦了更加俊俏,哎哟,真跟那神仙一样,这下看上去跟妹妹更般配。”
卢希宁眼角抽了抽,纳兰容若只当没听见,三人各自落座后,纳兰容若斥退下人,亲自倒了茶给卢腾隆,问道:“大哥最近可好?”
卢腾隆吃了口茶,砸吧几下嘴,笑嘻嘻地道:“我有什么不好,我好得很,小虾米有小虾米的好,都是上面的大官在你挠我,我挠你,挠得头破血流,可不关我的事。”
他斜了眼纳兰容若,干笑道:“这样说也不对,纳兰大学士也被挠了个大花脸,对不住啊妹夫。”
纳兰容若咳了咳,没接他的话,转而说道:“大哥,皇上肯定不会退让,朝堂上的纷争,我估摸着最近就会告一段落。我明天打算进宫辞去差使,与宁宁离开京城,还有额涅也与我们一起前去。大哥有何打算?”
卢腾隆几乎没跳起来,兴奋地道:“真的?哎哟这真是太好了,这可是大好事啊,我肯定也得去啊,我姓卢,妹妹也姓卢,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去像什么话!”
卢希宁问道:“哥,你问过嫂子的意见吗?”
卢腾隆抽了抽鼻子,说道:“你嫂子早就与娘家人只在过年过节时往来,平时都不大搭理他们。这些年啊,她也认清了娘家人的真面目,哪还能如以前那样傻。树挪死人挪活,她一辈子都在京城,出去开开眼界也好,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事情。妹妹放心,没事儿!”
他兴致勃勃,摩拳擦掌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妹夫,先前我说错了话,你不要生气啊,船得要大些,要为我们一家留够位置……”
翌日,纳兰容若带着卢希宁写下来的启蒙课本进了宫,没多久就回了府。
卢希宁迎上前,忐忑地问道:“如何?”
纳兰容若揽着她,笑道:“一切顺利,皇上允了。”
卢希宁一口气还没有落下去,纳兰容若又说道:“宁宁,皇上宣你进宫,他要见见你。”
卢希宁顿时满脸惊恐,纳兰容若勉强笑了笑安慰她道:“宁宁你别怕,皇上只是……”
他将‘舍不得你’几个字咽了回去,没有再多解释,只简单道:“皇上听到我辞去差使,痛快地答应了。如果他想留下你,不会答应我辞官。”
卢希宁听他这般说,只得不断给自己打气,就当是学着先贤,为没听懂的生民什么请命,最后一次入宫劝诫康熙,至于能有多少成效,端看他的胸襟了。
天气才好了几天,一场寒风之后,虽已立春,天气却比严冬还要冷上几分,春雪飞扬。
纳兰容若将卢希宁送到神武门外,下了马车,看了眼等在宫门口的梁九功,理了理她的风帽,说道:“宁宁,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卢希宁点点头:“你在马车上等啊,别下来,外面冷得很。”
纳兰容若对她笑,目送着她进去那扇厚重森严的大门,半晌后方转身上了马车。
卢希宁跟在梁九功身后,瞧着与平时前去乾清宫的路线不同,不禁停下了脚步。
梁九功像是后脑勺上了眼睛一样,立即停下脚步,恭敬地道:“少夫人,皇上在城楼上。”
卢希宁冲他勉强笑了笑,跟在他身后往城楼走去。在楼下她停下脚步向上看,风雪中的城楼边,立着个青色的人影。
她收回视线没有再看,上楼后,梁九功躬身退了下去,她恭敬请安见礼。
康熙站在不远处,因为寒冷脸色泛白,直直盯着她,哑声道:“起吧,”
卢希宁谢恩后起身,康熙转过身,抬腿往城楼边走去,等了一会回头看来,她头皮一紧,豁出去跟了上去。
两人并排站在城楼边,康熙声音平静,说道:“纳兰容若来辞官,我知道你要走了,我放他离开,也放你走。对不住,我差点没护住你们兄妹。”
卢希宁没想到康熙会道歉,她震惊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皇上,奴才……”
“就你我相称好了。”康熙出声打断了她,“你算得上是我的半个先生,不对,我在你身上学到了良多,你当得起我的先生。你勇敢得很,明知道许多事不可行,你还是锲而不舍去做。许多人会选择明哲保身,纳兰容若……,他没有拦住你,也没有把你关在后宅,算得上真正的君子,我敬佩他这一点。你们,很般配。”
卢希宁从善如流地道:“多谢皇上,其实这次若不是皇上出手,我与大哥肯定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