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院试考完,从考场里出来的薛襄,才算是感觉到了自己身心的疲累,回家后足足睡了两天,又起身跟着薛沛一起去看那十亩桑基鱼溏的成果。
今年都没怎么采桑叶,两排桑树长的很好,枝条都抽出不少,现在已经足有一人半高,绿盈盈的肥厚桑叶随着微风沙沙做响。绕着桑树的是四尺左右的水渠,里头放养的鱼苗已经一巴掌大小,不时的浮到水面,啜食掉在上面的桑椹。
稻子已经可以收割了,看那沉甸甸的稻穗,头一季稻子的收成应该不差。
“兄长,划出那么多地方来挖渠种树,卖鱼跟桑叶的钱,能抵得过种稻的收成吗?”
这个问题好几个老佃户都问过薛成了,薛沛回答起来很是自信:“鱼溏里养的鱼苗,今年还要买,从明年开始就不用再买。桑树前些日子产的桑椹,让薛坚几个送进城里果子铺,虽然只有五两银子,不过也算是看到了收益。”
开桑基鱼溏,想一年就见功是不可能的,不过两三年后,就可以见到收益了。当着薛襄,薛沛也不隐瞒:“我做这个,一是给自己找些事干,二来也是觉得可以慢慢自己养蚕、织绸,到时卖到各地,那才是收益的大头。”
薛襄也没问薛沛上哪儿去找会织绸的人——他觉得自己兄长想做的事情,到目前就没有一样做不成的。再说自己院试的问题也不大,哪怕是桑基鱼溏不成,有了秀才的功名,自己免除的税赋,也足够平这十亩地的亏空。
等到开镰后,上称一称,改做桑基鱼溏的十亩地,打出稻子的产量,与别的田里十亩的产量持平,这就足够让薛襄觉得惊奇了——别的田里十亩地是实打实的十亩,可是这十亩地,却差不多用了一亩半地来种树、挖渠。
看来兄长的决定是正确的,薛襄对自家兄长的敬佩,又上升了一个新高度。等到庄子里稻谷全部归仓,薛沛没有第一时间让人卖谷,因为薛襄果然中了秀才,算是搬到庄子里的头一件喜事,要好生贺一贺。
薛姨妈的心里有些泛酸,却也得打起精神来张罗:现在薛襄的身份,说起来比薛沛还高些,日后可能更高。她做为一个
渐渐合格的主母,要为自己儿女着想,跟薛襄一房弥补好关系。
可是庄子离城这么远,周遭住着的除了他们身份算高些,剩下的就是金陵城内各家的庄头,应该来不了多少人。薛姨妈现在已经知道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准备的东西不是很多,不想到了正日,庄外竟陆续有马车来了。
人都到了庄子外头,总不能还把人赶回去,得考虑日后庄子里产出东西的销路不是。薛沛一面让人快些去附近村子里多买鸡鸭,一面带着薛襄与薛蟠两个到庄外迎客。来的都是附近庄子的主家,而非庄头之流,很是让薛姨妈吃了一惊。
“这有什么难猜的。”薛沛等人客散后,惬意的品了口茶,才向薛蟠道:“你可想明白那些人是从哪儿得了咱们家宴客的消息?”
薛蟠很严肃的答道:“院试一过,就会张贴中秀才的榜单,那些人见到榜单上有二叔的名字,想着咱们家已经有再起之势,正好借两家的庄子相邻,提前跟咱们打好关系。”
这话说的薛沛很是点头,薛襄面上就有些泛红。薛姨妈看了看小封氏已经微微凸起的肚子,心里那股酸意更浓。难道自家日后真得仰薛襄这个庶子的鼻息了?
“收起你的小心思。”薛沛直到薛襄带着媳妇儿子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向着薛姨妈道:“现在咱们只有薛襄可以相互扶持,你若是还想着怎么压他媳妇一头,耍什么长嫂的威风,别说我不给你留脸面。”
薛姨妈自以为已经掩饰的很好,不想还是被老爷看出了端倪,脸色就有些发白:这半年老爷才对她好生说过几次话,她不想再自己憋在屋子里没人理。
打压了薛姨妈想掐尖要强的心思,薛沛便让人趁着第二次插秧之前,把庄子里所有的田亩,都改成了桑基鱼溏。庄子里的佃户不够用,也不知薛成是从哪儿雇来了几十个农夫,用了不到十日,便改建好了。
至此时,薛沛才又把薛襄叫到自己的书房,告诉他自己觉得他今年最好不要参加秋闱。见薛襄不解,薛沛递给了他一张地契,地契是离此地二十里外的一个庄子,比现在住的庄子大了一倍。
薛襄进入了与兄长谈话的日常蒙逼模式,想不出自家兄
长突然拿出这么一张地契是何意,更多的是想不明白这地契是哪儿来的。
“这个是你中了秀才,奖励你的。”薛沛笑着告诉薛襄。
薛襄一下子急了:“兄长使不得,咱们还没分家,再说家里也没有多少银子,我不能收。”
薛沛摇头,示意他听自己说下去:“你也知道,前任知府将原来买股的银子还了我。这本是意外之财,与其慢慢花用了,不如置些有出息的产业。正好你现在也有了秀才功名,可是拿来用用。”
薛襄这才发现,地契上还真是自己的名字,又感动的一塌糊涂:“兄长——”
薛沛假装搓了搓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大男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庄子,就喜成这样,日后让我怎么敢把好东西交给你。”说的薛襄不好意思起来。
“你听我说,这庄子虽然给了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如现在庄子一样,都改成桑基鱼溏,就让薛坚去给你看着,你觉得可好?”
好,怎么不好,现在别说让薛襄只是把刚到手的庄子改成桑基鱼溏,就是让他一个人去挖渠,他也会马上去做。
薛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桑基鱼溏建效不快,要推广起来并不容易,只能慢慢以点带面,让周围的人看到实效,才能大规模的推广。等到桑基鱼溏推广开了,这一片的产量都上去了,薛沛再往空间里收物资,才不容易引人注目。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薛襄若是去了二十里外的雾李庄,跟甄士隐读书的时间势必不能得到保障,因此薛沛才说不让他参加今年的秋闱。
并不是薛沛突然不知道轻重缓急,而是他听甄士隐之意,薛襄今年参加秋闱的话,中与不中在两可之间,不如再等一科,把基础打得牢固一些更有把握。
薛襄去了雾李庄,薛成也启程去了京城——京中的铺子已经开了快一年,也得让薛成去看看守铺子的人可还老实。再就是让他顺道看看,现在京中都时新什么花色,好为明年的纺绸做好准备。更重要的是,得在京里置一处合适的宅子,以备将来薛襄与薛蟠两个进京之用。
把能用的人都派出去,薛沛自己就得亲自监督着庄子里的事。好在经过将近一年的时
间,庄子里的一切都上了正轨,并不用他多操心,可以利用空余的时间,替宝钗与英莲两个开起蒙来。
虽然薛沛本身不是学中文的,可是他脑子里有贾敏、张夫人两大才女的记忆,给两个小女孩开蒙还不是什么难事。又因两个女孩开蒙,觉得自己孤单的薛蟠蝌,每天都跟在堂姐身后蹭课,薛沛只要他不哭不闹也就由着他跟着。
及至薛襄把雾李庄的田地都改建完,安排薛坚守着,回来才发现自己的儿子不光认了二三百字,就连三字经都能磕磕绊绊的背出大半,不由很是惊奇。
一问之下,教儿子的竟不是甄士隐而是自家兄长,更让薛襄觉得兄长本可自己读书科举,却为了全家人隐忍牺牲,把机会让给了自己,若是自己将来有所成,不知回报兄长,那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不光薛襄是这样想的,就连甄士隐也与薛襄的感觉差不多:他到此地之后,只教两个学生,又不用理会家里的琐事,便是姑苏那边的产业,收获之时也是薛沛派人替他打理的,让甄士隐觉得薛沛此人的心胸,远非一般商贾可比。
加上薛沛数次照顾庶弟的行为,让甄士隐越发觉得此人襟怀坦荡,待人至诚,是个实诚的孝悌之人,心里多了些亲近相交之感。又见薛沛亲自下田,与佃户相处融洽,合了甄士隐天下大同的心思,对薛沛越加感佩,行事很愿意听听薛沛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