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这样的地方,符合张翠花两人要求的先生也不是那么好选的
。好不容易定下一位年过五旬的时先生,偏住家居南城。迎春与夏金桂是不可能天天去南城求学的,只能请先生住到东城来。
可张翠花明面上是个寡妇,夏太太也是独身一个带女儿居住,两家都不是合适的地方。最后张翠花只得又出银子买了个离自己府一条街远的一进宅子,才算是安置下了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先生。
时老先生名孝义,打听的时候人人都说他古板,几日课下来,丫头们却说他是个顶没有脾气的人——哪怕夏金枝时时想法子捉弄先生,好把先生气走自己不用上课,都没见先生发过一次脾气。
然后府里人就说别看时先生看似古板,心里却很喜欢孩子,才能容忍夏金桂的恶作剧。张翠花却知道,时先生是因为需要这一个月五两的束侑:
时先生已经是有孙子的人了,身上却只有一个秀才的功名,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挤在北城一进的祖宅里,生活很是窘迫。不然以时先生的年岁,在这个时代都够在家颐养天年的了,何必还出门教导两个三岁多的女孩子。
没见得知张翠花特意为自己安排了住处,时先生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还直接将自己的老妻接到下处,一副要在这里教到死的架势?不过是替子孙腾出地方。
所以这人的骨气,好些是由银子撑着的。世上不是没有不为富贵折腰的人,只是那样的人总少数。为此张翠花很是给两个孩子进行了一场随机教育,让夏金桂都不好意思多捉弄老先生了。
这里也有迎春的功劳。许是天性的原因,迎春这一世虽然没长成二木头,仍保留了温柔的禀性,又听话又乖巧。她哪怕还不能全部理解张翠花的话,仍然对时先生礼貌又亲近。每每夏金桂忍不住又捣乱之后,迎春都会带着她给时先生赔礼,让时先生想发的火气生生烟消云散。
夏金桂别人的话不听,对迎春的话却很能入耳,每次给时先生道歉也显得诚心诚意,这师生三人竟就么走过了五六年。
期间的大事,便是不屈不挠的太子,三年前再次起事,还再次被人跟大皇子绑在了一起做乱。那一晚半个京城都烧红了,乱兵四处砸门抢掠,就连张翠花住的这条街也没幸免
。
好在张翠花是个知道剧情走向的,虽然不知道太子逼宫的确切时间,却可以紧守门户为由,让李年每日里别事都可放松,巡夜之事万万不能松懈。太子事败、乱兵为祸,张翠花这里早紧锁了门户,增加到四十个人的护院队伍,硬是凭着热水、石灰、木杆,没让乱兵进家门一步。
乱兵也是有脑子的,知道自己能抢掠的时间不多。张翠花这里即难得手,他们便转移了视线,想从刘家、夏家抢些东西,以图日后享用。谁想在张翠花平日有意引导之下,这两家有根基的防护更强,以至乱兵们在这条街都无功而返,也算是东城的奇事,张翠花等人又不得不让自家的奴才不得炫耀,免得被有心人惦记上,以为自己跟乱兵有什么勾结。
京里这一次乱了近十天,比哪一世太子之乱都要长些。城里没有人敢走动,也就没有能采买的地方,张翠花把自己府里存的粮食,让人从墙头递到刘、夏两家,三家直到兵乱彻底结束,才派出人打探情况。
除了她们住的这条街,东城的情况用满目疮荑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南城与北城房屋建的本就单薄,情况比东城还不如。只有西城的情况略好,大半的人家护院众多,只有少数人家受到了乱兵的冲击。
刘太太与夏太太心有余悸的一齐来谢张翠花,自此之后三家的关系越加亲密起来。
夏老爷是在三年之前,也就是太子出事后没几天撒手西去的,还是死在了庄子之上,张翠花不得不怀疑,同样身为皇商的夏家家主,是不是与上一世的薛沛一样,还担着什么秘密的差事,因为太子之乱被自己主子怀疑,干脆被灭口了。
怀疑归怀疑,这是人家夏家的事,张翠花与夏太太关系再好也不能说。想想夏家并没有男丁,就算是有秘密差事也传不下去,便放在一边。实际情况则是夏家的旁枝如前世薛家的人一样,想借着夏老爷没有亲子的名头,要夺了皇商之位。身为夏太太的好友,张翠花不得不时时关注一下,免得夏太太吃了亏。
好在夏太太娘家不是吃素的,这些年夏太太打理生意也留了些后手,张翠花与刘太太也因与夏太太交好,一起在后头给她出谋划
策,竟然没让夏家的人得逞。
代价也是有的,夏家族长之位自然旁落了,祭田等公中产业也都让了出去,夏太太手里除了皇商桂花的供奉,剩下的除了些田亩,便只有与张翠花刘太太一起开的那个绣坊了。
有一弊便有一利,经过太子之乱的高门、富贾们,需要补充大量的绣品,现在霁月坊已经在京里打开了名气,拥到铺子里采买绣品的人,每天挨挤不断,年底的分红,足抵得上张翠花手里所有的田产出息的两倍。
就连张翠花等人的交际圈,都因这个绣坊扩大了不少,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提起霁月坊的三位老板,东城里的人都要笑赞一声。西城高门里的太太们,也都听到过她们的名头。有时也会收到一两张西城发来的帖子,都由刘太太出面了——张翠花与夏太太是孀妇,怕高门人家忌讳,张翠花更怕有见过原主的人认出,自是不会出头。
华家也因这个绣坊,重与对头赌赛了一次,最后拿回了自家的绣庄。不过他们没有因为自己拿回绣庄就撤回在霁月坊的人手——论起名气来,华家的绣庄,已经比不得霁月坊了。
华绣娘成亲后仍留在张翠花这里,每天时先生上午给迎春与夏金桂上课,下午就由她接手。现在两个孩子的绣艺,已经与华家同龄的女孩相仿了。
这一次夏家母女出孝的衣裳,就出自华绣娘与迎春、夏金桂之手。夏家比起张翠花来,人脉自是要多些,来观礼的人也多了不少,夏家母女一出场,观礼的太太姑娘们,自是对她们的衣裳赞不绝口。
夏太太笑着拉过夏金桂与迎春,向着众人道:“我哪里有心思想这些,都是两个孩子琢磨出来的。”
大家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两个俏生生的小丫头身上,见两人一穿娇黄一着嫩紫,一样的梳妆打扮,都是粉嫩嫩红扑扑的笑颜,连头上的凤钗,腰上的玉佩都一色一样,全都笑了:“夏太太不说,还当都是你的女儿。真真是两个好孩子。”
张翠花知道夏太太这是好意,要让人知道迎春与夏金桂的存在,日后说亲时说不定会有哪家想起。因含笑向众人道:“这可是我们两家的缘份了,两个孩子自小一处长大,
脾气虽然不大一样,难得的是从来也没拌过嘴,又愿意穿一样的衣裳。”
有嘴巧的太太便笑道:“左右你们养着那么些绣娘,别说只有两位姑娘,便是再多两个,也打扮的过来。”
于是话题就从迎春与夏金桂身上转到了绣坊里又出了什么新鲜样子,又有哪家贵人到绣坊定了什么绣品上,迎春与夏金桂,也让一些姑娘们围住,打听她们的绣花样子。
等到人客散尽,张翠花与刘太太两个也要与夏太太告辞,却被她强留下了:“这两年我守在家里,绣坊都是你们两个操持,刚才又替我忙了一场,晚上正好摆酒谢谢你们。”
剩下的三人多年合作,说起话来随意了许多,刘太太便向张翠花与夏太太道:“说来不怕你们两个恼,有时我倒羡慕你们两个现在随心自在。”
夏太太便与张翠花对视一眼,知道她说的是刘老爷新纳了第三房小妾的事。这样的家事关系再好也不能多劝,只能泛泛道:“我们有什么好羡慕的,不比你有两个嫡亲的儿子傍身。就是现在淘气些,不两年就能喝媳妇茶了。”是儿子还是丈夫淘气,就只能自己意会了。
刘太太不再想府里的小妾闹腾,眼里放出绿光,看向两人道:“即说到这儿,快说说谁的女儿嫁我的大儿子,谁的女儿给我当小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