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是听说这样的事情,迎春要是还想嫁人,张翠花才觉得是天下奇谈呢。她在这里住的挺好,与两位邻居相处的也融洽,让张翠花学孟母三迁,她还真下不了决心——这是时代的错,不是刘太太与夏太太还有陈嬷嬷的错。
看吧,遇到难解决的事儿,我们还是会怨时代。
陈嬷嬷来的很快,见几位太太跟姑娘都在等着自己,不好意思的请她们恕罪,才又坐到了下手边。现在能说话的只有张翠花:“陈嬷嬷,两位太太都是好心,想问问你自己是想着回婆家,还是怎么样?”
回婆家?陈嬷嬷愣住了:“太太——”叫了
一声,下头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翠花知道怎么说:“你若是还想回婆家,这次我可以给你银子。不过也只有这一次,这次之后我也不会再让姑娘给你送东西了。”
说话间,张翠花见迎春想张嘴说什么,冲着她摆了摆手,不让她插嘴,自己接着说道:“救急不救穷的道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一次算是你为难着窄,我帮你一次。”
“可是你丈夫跟儿子婆婆是什么品行,你自己心里也有数,我这里不是开善堂的,不能你丈夫打你一次撵你一回,我就出一回银子。那不是帮你是在害你。”东西给的越多,陈嬷嬷的丈夫希望得到的会越多,为了让自己这些人同情陈嬷嬷,打她就会打的更狠。
迎春的头慢慢低下了,她已经听明白了,正是因为自己屡次给陈嬷嬷送东西,才让她的家人养大了胃口,自己不想着怎么赚银子,只等着别人送去的东西过活。
一旦没有人送东西了,他们埋怨的对象就成了被送东西的对象——陈嬷嬷。
所以若是这一次给了银子,母亲说的那种可能,很可能会出现。若不给银子,陈嬷嬷就算是回了婆家,能不能进家门不说,便是进了家门,已经离心的丈夫,白眼狼一样的儿子,陈嬷嬷的生活又能好到哪儿去?
迎春抬起头看向张翠花,希望母亲能想出一个解决办法。
张翠花感觉到迎春在看她,却没有接迎春的眼神,只看着陈嬷嬷等她的答案。迎春便想起母亲往日跟自己说的话:每个人自己做出的决定,都应该自己承担后果。现在,母亲是让陈嬷嬷做出自己决定了吗?
陈嬷嬷跟了迎春六年,对张翠花的行事也很了解,知道太太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更改的时候,不由低下头琢磨起来。刘太太与夏太太也不出声,大家都在等着陈嬷嬷的一个决定。
良久,陈嬷嬷站了起来,向着张翠花跪了下去:“太太,我想通了,我想跟太太签个卖身契,自卖自身!”
什么?张翠花疑惑的看了看刘太太与夏太太,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当年陈嬷嬷家里那么困难,她也只选择了与自己两年两年的签契约,没有提过卖身的事,今天竟说出要自卖自身的话
来。
这就是兔子急了也咬人的真人版吧。张翠花叹息了一声:“你想好了?”
陈嬷嬷用力磕了个头表示自己的决心:“奴婢想好了。为了奴婢自己的那几个孩子不至落到后娘手里,奴婢不能跟那个没良心的和离。这嫡妻的位子,谁也别想从奴婢身上夺走。只要我一天不死,他跟那个寡妇生的孩子,就得叫我一声母亲。一个奴才的儿子,是不能考科举的。”
陈嬷嬷是见识过钱老大一家,如何来求告张翠花消了他们曾卖身的过往的,因此知道贱籍要到了第四代才能科举。那个男人不是觉得跟寡妇生的儿子聪明吗,不是想供他读书吗,那就看看他知道自己倾尽所有供出来的儿子,却不能科举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嘴脸吧。
“嬷嬷,你卖身之后,要是你的儿子又来找你怎么办?”迎春刚才听出来了,哪怕那几个儿子伤了嬷嬷的心,可是嬷嬷还是惦记着他们的。
陈嬷嬷呆愣了一下,那五个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呀。就算自己有六年的时间没有他们身边,可是有一点儿空闲的时候,自己也是尽量给他们做好应季的衣裳,就怕他们冻着。回家的时候把自己省下来的点心拿给他们,就怕他们饿着。
要是他们又找上门来,自己怎么办呢?
陈嬷嬷也不得不抬起头来看向张翠花,希望太太能给自己指一条明路。
张翠花是不想做这个恶人的,可是从要把人接进府里来的那一刻起,张翠花就已经有了做坏人的准备,她不慌不忙的开口了:“现在姑娘已经大了,也不用吃奶了,你不过是陪在姑娘身边,发现姑娘有不妥的地方规劝她一下。这月例,不会跟以前一样高了。”到手的银子少了,想给也没得给了。
陈嬷嬷听懂了,低头思索了一下,又给张翠花磕了个头:“奴婢知道是为难太太,可是还请太太把奴婢的身价银子交给奴婢的大儿子收着。”大儿子已经成丁了,应该能守住这份银子了。
张翠花想想点了点头,又问了陈嬷嬷一遍,见她确实是下定了决心,议定了身价银子二十两,便让李年带着她去官府办好身契,等办完了自有人去通知陈嬷嬷的家人。
陈嬷嬷走后屋
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哪怕是鸣柳几个丫头都心有戚戚,不知道自己应该兔死狐悲伤心一会儿,还是该劝主子们不要太过伤神。
“什么时候,咱们女人真的自己当家就好了。”夏金桂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迎春拉了她一把:“你又胡说,世情就是这样的,哪里能轮得到咱们做主呢。”说完,冲着张翠花等人讨好的笑了一下。
你们还不到十岁呀,就讨论女人的话题真的好吗?张翠花一阵无语,向着两个孩子摆摆手,让她们去迎春房里。
夏金桂还有些不服气:“孙婶婶,我说的话你别不爱听。别人家我不知道,可是咱们两家,不对是三家,样样事不都是你跟刘伯母还有我母亲劳心劳力的。可是到最后就因为你们是女人,那些人就说三道四的,恨不得把霁月坊都抢了去。他们敢这么做,不就是因为这世上做主的,都是男人?”
“谁说三道四的,你又是在哪儿听说的?”夏太太听出不好,忙问自己的女儿。
夏金桂把迎春拉着她的手一挣,直直的面对自己的母亲:“母亲别说自己没听到过那些难听话。还有那些想入股霁月坊的人,不都仗着自己是男人,或是家里有男人做官做生意,才想分一杯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