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感到不耐烦,但还不等他说些什么,远处天空中便突然传来了沉闷的响声!
伊恩猛地回身抬头,人群发出震惊的声音,军官们也错愕地望向天空——那是两只相撞在一起的庞然大物,黑烟弥漫在阳光下,飞艇摇摇欲坠,它们碰撞的动静和气浪甚至波及到了最前方的王舰,以至于它开始拉升高度。
参与新王登基仪式的飞艇仅有三架,而现在其中的两架已经陷入了意外,难以想象,在新王登基的仪式上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故!
惊恐的哭喊和尖叫此起彼伏,可地面上的人无法干涉天空中发生的事,在如今的王都中拥有飞翔神恩的人极其稀少,而且飞艇这种航空工具又重量巨大,只靠人力根本无法救援,甚至还要担忧它砸到地面上。
比起头脑一片空白的下属,伊恩的反应速度要快多了,他的脑中闪过许许多多零碎的场面,一个猜测几乎要脱口而出,他立即看向那仍旧完好的、不断升高的王室飞艇——他的猜测是对的。
因为就在下一刻,这最后一艘完好的华美巨物从中炸开,以最猝不及防的姿态崩溃,那简直就像是一只从中剥裂的鸟,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啼鸣,就被撕碎了胸膛,落下淋漓鲜血与内腔脏器。
伊恩的瞳仁无意识地紧缩,情绪的波动带来了神恩的失控,炽烈的气流在他的身边躁动,仿佛随时会有火焰被引爆点燃。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伊恩猛得转过身,看到了正匆忙向外走的官员将军们,地位最高的人此时都在天上,剩下的自然是中高层,他们本急于去处理天空中爆发的事故,但在看到伊恩的那一刻,却全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错愕和震惊,甚至于隐晦的恐惧。
——这位昔日的同僚在这一刻是如此的令人陌生,天空中是轰然相撞的航船,地面上是惊叫哭嚎的人群,而半面覆疤的男人正背着光,掀起遮蔽,不论是副冰冷的眼神,还是那可怖的大片伤疤,都令人联想到了某种与魔鬼相伴的邪恶生物。
“大、大哥?!”在这片死寂的人群当中,还是卡洛琳的丈夫最先道,“你怎么在这里,你的伤势好了吗,卡琳她……”
伊恩抬手制止了他的询问,他看向其他人:“假如我现在还没有被撤职的话——诸位,给我指挥权。”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帕西瓦尔的盟友下属,往日他们以伊恩-阿西瓦尔为领袖,但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响应,甚至包括伊恩的妹夫。
眼下的情况可容不得犹豫,也就在伊恩的耐性耗尽之前,一个人越众而出:“阁下!”
伊恩的视线划过这人平平无奇的面貌,这才想起来他似乎也是信鸽的成员,在因英勇作战而被升职为军官前,还曾为亲王殿下送过几次加急信件。
“阁下。”这个人勇敢地维持了冷静,并且意有所指地劝道,“请您听我一言。”
胜负已成定局——正在高空中对峙的死敌们不约而同地浮起了这个念头。
骏鹰自然是志得意满的,即便接连的战斗和强行催动鸟兽飞艇都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已经抓住了玫瑰园里最美丽的白鸟,接下来他只需要把他关入牢笼,就能够开启驯服的道路,并以此作为登上王位的奖励……
至于缪宣,他只是动了动手指。
【秘术-缚】
就在下一刻,那被骏鹰禁锢在怀里的、轮椅上的男人突然浑身僵直,无声的气流从它的身躯内泻出,那副病弱亲王的外表在快速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非人的外表。
脱离伪装的傀儡终于图穷匕见,这具金铁打造的机械身躯从内裂开、无数机关和刀锋同时弹出,它们的速度太快了,那层层叠叠翻转的逆刃共同组成了致命的陷阱,那带着技能效果的束缚直接晕眩了骏鹰,在短短几秒内,这幅解构的傀儡变成了最恐怖的武器,把陷入陷阱的猎物万剑穿心!
是的,那最开始随着骏鹰一同登上飞艇、一直站立且维持了健康体态的才是真正的本体,而受到主人操纵的傀儡反而伪装成了坐着轮椅上的病弱亲王,他们分别扮演着对方,作为最大的迷惑陷阱。
而这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刺杀中最关键的一刀,而缪宣从始至终就没考虑过只用傀儡战斗,说到底,这傀儡也只是他所用的兵器之一,它只是他实力的一部分,远不如他的全力以赴。
粘稠的血液从钢铁之花中流淌而出,这些液体离开了主人的身躯后便不再不受到控制,它们恣意挥发着剧烈的毒性,腥甜的气息在空中浮动,暗红的粘液碰撞鼓噪,哪怕只泄露一滴,都能带来百倍的腐蚀与灼烧。
这些血液已经开始腐蚀精钢铸造的傀儡了,为了这一击,傀儡已经彻底毁坏,而在这份令人牙酸的声音中,已经被戳成了筛子的猎物正挣扎在死亡前的最后一段路上。
缪宣没有动弹,傀儡的毁坏也给他带来了反噬,他只冷眼望着几乎被洞穿了四肢百骸的骏鹰,目送他在死亡前的最后一步。
而同样退去伪装的正是无法动弹的骏鹰,他的身躯被穿刺固定在钢铁的花苞中,暴露在外的仅有头颅和四肢,剧烈的疼痛和大出血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仍旧勉强地抬起头,他的视线滑过那双笔直站立的双腿,最后难以置信地望着缪宣——
一只折翅的鸟,要如何飞翔?
缪宣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他提了提裤腿,露出衣料下反射着冷光的脚踝:“我已经能行走了,虽然是用丝线和器械改造的,但从今往后,我将与常人无异。”
骏鹰张了张嘴,但只吐出了一口鲜血,但缪宣却并没有临终关怀的意思,他只是平静地道:“我说过的,我不会让你的志愿得以实现。”
“尼亚特尔柏的下一位皇帝将是埃尔图萨女亲王,你所存在的一切痕迹我都会摸消,虽然我从今往后就要出海远洋,但——埃迪-骏鹰-西佛里夫,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这一生都将只是一出短暂的、在大戏间幕时取乐的滑稽曲。”
“骏鹰,你从未登上过那个最辉煌的舞台。”
在这最后的宣判中,被傀儡穿刺的男人只能在血泊和刀锋中徒劳地挣扎,他的求生意志仍旧顽强得可怖,鲜血逆流,染红了他碧绿的眼眸,无数浓烈又痛苦的情绪纠缠在其中,好似只要看一眼就会被这垂死的人一同拉入地狱,窒息在那苦臭腐毒的血海中……
缪宣定定地望着这双眼眸,不闪不必。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双眼眸中的最后一丝光芒彻底湮灭,随着毒血的冷却,这幅魁伟的、集聚了无数怨恨的身躯终于彻底死去,而与此同时,缪宣也感到脚下的地板逐渐开始颤抖,很显然这是名为“荣耀”的飞艇鸟兽正在死亡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