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会像自己一样大半夜地监视一个曾经自己忌惮、讨厌,又差点和自己共度生死,救自己一命的人?又有谁会在工作的时候,思考工作对象的性质和过去的事情?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疯了,那就是他疯了。
他忍不住会这么想着。
现实和反现实,超现实就这样在反复地搭轨又脱轨。可他又没有办法移开目光。
或许因为这是画面中唯一拥有动态的场景,只有这样凝视着,他才能够摆脱漫长的时间带来的琐碎感。路易斯发觉,每一次注视都似乎拉近了他自己对兰尼之间的距离,而兰尼的睡梦则就像是拂晓前的黑夜,让他深陷在无穷尽的想象空间之中。
原以为晚上就这样不能睡了,慢慢地看到最后,然而就在这时,兰尼突然醒了。被子被掀开之后,他摸着墙壁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他的门倒腾两下也没有关紧,兰尼也没有发现。门刚贴上门框,就被锁舌顶开,跟着惯性慢慢地重新往内送,缝隙间正好看到兰尼站在门另一侧。
“……”
现在关监控有点迟了,路易斯手忙脚乱地摘下耳麦,把耳麦攥在手上,背过身,面对窗户的位置,等待一切结束。
他接的到底是什么苦活?
积分比赛并不是一天内完成的。
半决赛是非公开的性质。决赛当天会有小部分的新闻媒体记者做一下采访,但也不允许场外无关人士观摩。
不过在比赛前一天,路易斯和兰尼打了一个照面。这是路易斯没有想到的。
从截获的信息可以知道,兰尼会在比赛前一天见一名心理学教授桑恩。这位教授是在兰尼第一学期开学初就认识了。兰尼一开始对他还挺感兴趣的,从聊天的方式来看,兰尼对他的说法都有回应,甚至为了能和他搭上话题,检索了最近十年的心理学方面的期刊。
然而,最近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被盯上了之后,谈话内容开始变得拘束起来,也有很多回避的话题。按照兰尼拒绝人的方式,他如果真的不愿意和桑恩教授聊的话,会自动切断联系,让对方知难而退。
威廉说,要么是兰尼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自己推自己一把,才明知道被桑恩教授察觉到问题,也假装不知道一样地反复地若即若离地接触着。再不然便是,兰尼对这人有所求,即使被盯上了,也没办法。
后者的话,威廉想到的是,目前还有在定期接受战后ptsd诊疗的约翰·华生。不过,就威廉所知,桑恩教授远在美国,像这类心理咨询最好还是能面对面地进行交流沟通。兰尼如果是为了华生,多是有些舍近求远了。
如果是前者的话,威廉也确实意识到兰尼有些情况。可是否到达病态,威廉不敢断言,只能说他兰尼确实内心有个不能解开的心结。兰尼的性格也是喜欢独立解决问题,不想要依赖别人。后者的可能性不大。
路易斯站在街口的位置,眼光紧盯着交叉路口处的拐弯区的圆形安全镜,试图从中窥探咖啡馆里的一举一动。他心中却有一抹紧张,生怕自己随时会面对无法预料的状况。
面对不习惯的事情,确实总会有这样的心态。随着时间流逝,路易斯也开始放松了心态。
这次在咖啡馆内的见面是,兰尼委婉地拒绝多次,才答应下来
的。
在路易斯想法中,兰尼应该不会在咖啡馆里面停太久。然而时间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也没有停。中途,路易斯也注意到兰尼想要离开的动静,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又专心聊天。
他一直杵在原地观察,反而会让人产生疑惑。
于是,路易斯想着再转换位置观察。没想到的是,他走出一个路口,便和兰尼对上了视线。这个对上并不像是路上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对视一般,接触之间都没有实质上的心灵碰撞。路易斯一和兰尼目光对上,心弦下意识地绷紧。
他的乔装打扮自然完全不像是伦敦的打扮。在伦敦的时候,他总是穿着的西服。而在美国波士顿,他穿戴都是休闲的学生装,他原本年龄也不大,经常被当作是学生,伪装时戴的口罩也刚好成为掩饰自己脸上伤疤的借口。
可现在,兰尼眼神清明,一看就是知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路易斯头脑一阵风暴。
在行动之前,各种情况都准备好了应对措施,他完全没有必要慌张。路易斯的心理建设刚完成,兰尼便招呼他过去。路易斯满脑子疑惑,为什么他要叫自己过去。就算是要揭穿自己的身份,也不用在一个和刚见面的教授聊?
难道是兰尼忘记带足够的钱,刚好遇到自己走过,顺便让自己付钱吗?
路易斯紧锁着眉头,觉得这并不是不可能,脚步也跟着迈了过去,直到他听兰尼说是朋友来接他走,路易斯才知道兰尼早就想要脱身,正拿着他当借口。
也正因为如此,他不像是平时的时候喊自己路易斯先生,而是喊路易斯。兰尼的声音仿佛融入了一份亲近,让路易斯在被喊名字的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感觉。发声的声腔位置似乎也有些许变化,路易斯不禁在心头思考,这是兰尼对他的亲近还是一种巧妙的伪装?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路易斯感觉还挺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