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关谢谢。”
出租车门关上,从火车站的地下停车场驶出。冲上缓坡时,轮胎与水泥路面发出轰隆的摩擦,光线从挡风玻璃倾泻而下,随着车身的颠簸在眼前晃动。
“哎你们宁市发展得还蛮不错的哦?”
“还可以,”司机把着方向盘,不标准的普通话拖腔带调:“看跟谁比咯。”
“乱是乱了点,不比我们日本整洁。”
“哦你是日本人哦?怎么中文这么好?”
“我是归化三代啦。”
“回中国干什么?旅游?还是走亲戚?”
“好笑啦,现在哪里还有亲戚让我走?我陪外公回来看看。”
车内陷入沉默,只剩下镜头前划过的街景,高大的棕榈和琴叶榕,停放无序的电动车,戴着头盔载着小孩放学的中年家长。
“到了,十三,谢谢。”
“这么快?”
“这是老火车站,当然近咯,”司机低头慢吞吞地找钱,“马上要拆了,等从新站过来就远了。”
女生先下车,绕到另一边,“外公,我扶你。”
一双穿着黑布鞋的脚自出租车上踏下,非常吃力地站稳。他抬起眼,看到陌生而喧嚣的轰鸣,眼前的旧骑楼熟悉也陌生,风里有他熟悉的潮湿,但每张脸都不同了。
这是排练,戏演到这里就结束了,应隐从阿柔的角色脱出,“港台腔会不会太重?”
“不会。”
应隐仍挽着柯屿的胳膊:“说实在的,我有点紧张。”
柯屿斜她一眼:“你又不是没拍过一镜到底?”
“没拍过这么长的,而且阿柔的台词太密了,麻雀一样。”
两人聊着天,摄影组那边有了定论,确定了行车动线和场景时长是匹配的。
接下来需要排练下一场,同样的,动线、台词长度、语速三个维度确定一个完整场景的时长,由此来推敲运镜和布光的思路。
整个场景是实景一比一复刻过去。
真实的宁市西关附近并无火车站,如果是普通电影,自然可以前半部分在棚里拍绿幕,后半段实景,再通过剪辑完成叙事上的转场,但显然,对于一镜到底来说,无法做到两人从下火车、上出租、进西关的一整条线性拍摄。
为此,剧组首先勘察了真实的西关,确定了场景,继而将这一整个场完全复刻进了影棚,至于出租车上的街景,则通过特效完成——观众在看的时候应该很难想象,这出戏是车子在迷宫般的绿幕里绕来绕去拍成的。
由此,整个第三卷才总算实现了从火车车厢、车站、出租车、西关的一镜串联。
三卷的拍摄方案是一早筹备时就确定的,投资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因此除了gc和三月影视之外,破天荒地加入了另两家出品方,但随着项目进度推进,最先的预算不断被推翻、增项,聂锦华整个人都要掐人中急救了——成本已经直奔两亿而去。
临近杀青,采访多了起来,按主创的高冷劲儿,自然不会抽出时间来讨好媒体,kpi全靠聂锦华扛了。
“不管是对制作水平还是概念上来说,我都看好这部片成为华语标杆,”聂锦华又一次对着媒体一本正经侃侃而谈,“《再见,安吉拉》所代表的,就是华语电影工业的前沿。”
“有没有担心过叫好不叫座?听说现在成本快三亿了,有没有可能回不了本?”
“没有到三亿,不过对于票房来说,如果能爆当然最好,要是爆不了,我们也会很坦然地接受,尊重观众的选择。”
其实媒体更想把这个问题拿去问商陆,奈何根本见不到导演的面。
真正投入到预演中,应隐才感受到其难度和繁琐,绝非普通电影可比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第三卷不像前两卷,不是炸楼就是杀羊,容错率低至零不成功便成仁的那种。第三卷是允许ng,允许精雕细琢的。
她饰演的阿柔,是阿宝的外孙女。
抗战结束又迎来解放战争,阿宝跟着军队从南征北战到了步步后退,退至东南,这支嫡系部队的有生力量走到了最后的结局——台湾。阿宝跟着无数的军人与新鲜壮丁,在风浪之中登岛,这之后,他在台湾遇到了日本遗孤,并与之结为夫妻,随着妻子在日本乡下的祖母传来音信,两人一同迁至日本。
阿柔就是在这样背景下出生成长的,不过,随着她的长大,外公阿宝的记性已经越来越差了,时常念叨一个名字,那是个洋名,代表着一个洋妞——“安吉拉”。
“幸好啊,外婆早就去世了,不然听你天天念着「安吉拉」长「安吉拉」短,不病死也气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