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两城后,周谡下令好好安葬城中横死的百姓,对于少数幸存者进行优抚,除了入驻城防守的官兵,其余军将仍在城外安营扎寨,厉兵秣马,一刻也不能懈怠。
夺回第二座城后,周谡就命怀瑾一行人在城中留守,如无上峰指令,不得擅自离城,再有一回违抗军令,重打五十军棍,生死不论。
怀瑾这一营直属卫将军韩冲管辖,听到此令,自然不服,周卓初生牛犊,径自找到韩冲,请求随军出战。
韩冲看到周卓亦是头疼不已,谁又能想到这般瞧着没什么特别的少年竟然是皇帝的小舅子,性子还野得很。
犹记得那日攻入桐城,他领兵冲进官衙捉拿敌军头领,才踢开院门,就听得一声畅快淋漓的大吼,属于少年独有的朝气,又携裹着锋芒毕露的一股子蛮狠。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提溜在了少年手上,少年面容尚且稚嫩,却是无畏无惧,狂出了天际。
那一刻,心头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足以让韩冲毕生难忘,是以皇帝要军法惩治这几人时,本着爱才的心情,韩冲第一个站出来替他们求情,听令的兵不计其数,但猛将难求。
再后来,薛进和郑聃也帮着求情,皇帝才松了口,不过杖责仍是躲不了,可以少罚,但不能不罚。
几人被绑在了露天的石凳上,皇帝亲自监刑,也是那时候,少年一声姐夫,喊得所有人错愕。
皇后什么时候有个这样胆大妄为的弟弟了,又或者别的妃子?
可敢这么理直气壮喊皇帝姐夫,还喊得那么顺口,必然是极受宠的妃子。
然而众人仔细一想,皇帝已经许久未进后宫,那些妃子形同虚设,又哪里来的宠。
倒是据闻皇帝在来潼关的路上耽搁了一两日,似是与一貌美女子同行,后来就没那女子的讯息了,也不晓得是因旅途漫长,为解闷寻的一段风流韵事,亦或何故。
总之,皇帝登基几年来,行事作风一年比一年琢磨不透,让人看不懂。
这突然冒出来的小舅子,更是叫人不知该如何对待。
韩冲把烫手山芋扔回给怀瑾。
一级压一级,怀瑾是想管,但周卓这性子太野,又皮实,经得住打,也不怕打,嘴上叫得疼,表情却又欠,着实不好办。
“你且消停些吧,你那姐夫看着就不是徇私枉法的人,再闹下去,与你我没好处。”
军功是有了,棍子也挨了,怀瑾不如周卓能抗,本就在与敌军打斗时受了伤,后来又吃了棍子,只要手持重物,胸口就隐隐泛疼,这时候逞强就是犯蠢,怀瑾看周卓就有点蠢。
“你勇是够了,但谋还不足,与其在这愤愤不平,不如多读些兵书。”
“兵书?可是这样的,我早就读了不下十遍,倒背如流了。”
说罢,周卓从怀里掏出一本外皮已经残缺不全,露出里头暗黄纸面的小册子。
怀瑾一看那外皮沾着血渍,又破旧不堪的样子就不想拿,只看着周卓随手翻了几页,然而看得越久,怀瑾面上神情变幻莫测,已不见一开始的嫌弃,而是惊喜地瞪大眼,一把将册子夺过,继续往后翻。
踏破铁鞋无觅处,却不想,寻来寻去,竟然就在身边人怀里。
“这书,你从哪里得来的?”
“我爹给的啊,家里穷,到我这辈,只能传这了。”
周卓还记得当时他爹把这小破本交给他郑重其事的样子。
“你和你姐夫,一人一样,你也莫惦记着他的武学秘籍,这东西,等你用对了地方,就知道好了。”
怀瑾仰天,又是一声长叹。
周家到底什么野路子,有了那般神勇的灵兽,周家姐夫文韬武略,身份又神秘尊贵,还有此等绝世的兵书,一家子把好处全占尽,叫别家如何混。
从未有这么一刻,他堂堂刺史家的公子,居然对一个庄户家的小子心生羡慕嫉妒,求而不得。
“你喜欢这?”
“我喜欢,你就送我?”
“别想,这玩意再破,那也是传家宝,我得留给我儿子。”
“那让我女儿以后嫁你儿子,或者你女儿嫁我儿子。”怀瑾越想越觉得可行。
回应怀瑾的,是周卓一声更悠长的冷笑,当他真傻啊,不识金镶玉。
“你要能把二妞娶了,我才敬你是个汉子。”
一两句顶得怀瑾瞬间哑火,蹲下了身子,叹了又叹,叹多了,胸口又开始疼了。
过几日,守城门的二人就被周谡叫进了营帐,有话要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