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元本就是骄傲的性子,虽怀着身孕却不想被当成女子对待。
他想要直接拒绝,却想到为了替嫁不得不扮做女子数月之久的陆贵妃,心顿时又软了下来,最终长叹一声:
“罢了。这些日子你为了朕也受了不少委屈,朕如今为了你的安危稍微委屈一下又何妨。”说到这儿,他俊丽的眉目忽地又现出几分狠厉之色,“这笔账迟早要算在那南楚帝陆长平身上。他日若有机会,朕定要让他好看!”
陆贵妃在一旁感动到一半儿,忽地又听见自己的名讳被谢玄元恶狠狠地叫出来,错乱之感愈加严重。
好在目前暴君的全部恨意都是冲着那多管闲事的南楚帝的,在陆贵妃面前简直称得上乖巧可人。就算被按在梳妆台前细细描摹上妆,也只有纤长的睫羽在不安地颤动,身体上却不曾有过半分的推拒。
女装一事看似简单,可要想做到专业也并不容易。穿上女子的衣裙仅仅是最后一步,而在此之前的诸般准备工作才最是紧要。上妆、挽发、佩戴首饰,无论哪个环节出现失误,都无法达到最终的惊艳效果。
好在陆贵妃熟能生巧,女装技艺愈发精湛,而暴君底子极佳又难得配合。这全套流程走下来,竟也只花费了半个时辰的工夫。
待到一切完成,陆贵妃扶着暴君的肩膀欣赏镜中被置换了性别的美人,竟也有一瞬间的惊艳。
镜中的“女子”肤白貌美、容色极佳,眉目深邃中带着几分凌厉,无疑是个带着几分北地风情的美人。都说生子肖母,这下陆贵妃倒有点儿明白,为何北卫宫中传言谢玄元的母妃当年极是得宠了。
倘若谢玄元并非是北卫的九皇子,而是北卫的九公主,性格再稍稍温婉一些,只怕也会像昭平一样博得一个“北卫第一美人”的称号。
到时候,只怕就不是他辛苦地女装去北卫联姻,而是北卫将“九公主”抬到南楚的皇宫里来了。
谢玄元见身后的陆贵妃双手搭在他肩上许久未动,越发羞耻地暗暗攥紧了手指:“怎么?朕女装以后很丑?”
陆贵妃想要纠正暴君这天大的误解,又不好用力过猛地夸赞,只得努力将惊艳默默藏在心底:“陛下就是陛下,无论穿什么在臣妾心中都是最好看的。”
谢玄元显然是不信,他冷笑一声,定定望着镜中簪钗挽发形似女子的模糊身影自嘲道:“你不必这般小心翼翼,左右朕现在什么都看不见,要怎样作弄随你去便是。”
他今夜似是心情不错,对心仪之人的态度近乎纵容。
出门之前,陆贵妃替暴君换好了衣裳,又担忧孕夫受冻,贴心地拿出一领镶了一圈银狐绒的雪白斗篷披在了对方身上。
那斗篷精致华贵,在领口处打的蝴蝶结也颇为用心。对普通女子来说略显拖沓的长度,穿在身形挺拔修长的暴君身上,倒显出几分清贵出尘的气质。
更为难得的是,谢玄元平日里惯穿黑色,几乎从未穿过颜色如此清新的衣衫。陆美人觉得新奇,只恨此地没有宫廷画师,无法将这难得的美景描画出来。
暗自将女装后的暴君悄悄地欣赏了一遍之后,陆贵妃突然有点后悔了。
谢玄元若只是女装之后待在这宫殿中供他一人欣赏便也罢了,可事先说好了要带他去那人流混杂的灯市里凑热闹。灯市人多眼杂,小暴君又这般好看,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白白看了去可如何是好?
陆贵妃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拉起谢玄元身上白斗篷的帽子,认认真真地遮住了对方半张脸,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末了还不忘欲盖弥彰一句:“陛下,深冬天寒,应注意防寒保暖才是。”
谢玄元不疑有他,就势将头顶的兜帽拉得更低了些,刚好只露出一小部分精致漂亮的下颌线。
饶是经过了一番用心的准备,在离宫的路上,陆贵妃还是不自觉地抓紧了暴君微凉的手。他像是生怕将自己手中的“宝物”弄丢,到了灯市上更是守在谢玄元身边寸步不离。
可谢玄元到底保留着些许少年心性,前段时日被困在南楚皇宫中不见天日,已是压抑至极。如今难得有机会同心爱之人一同出游,兴致颇为高涨。就算双目半盲,依然本能地拉着陆美人朝灯光最盛、人声鼎沸的主街道走去。
灯市里不止人多,摊位也多,年轻的男男女女围着摊位走不动路,陆美人和暴君的行进速度就也跟着慢了下来。
谢玄元看不清路,注意点自然不在街道两侧悬挂的彩色花灯上。不过视觉上的不足,倒是在其他方面得到了补偿,很快他便注意到了附近糕点铺和糖画摊飘来的甜甜香气。本就喜欢甜食的暴君闻到糖味儿之后不由得脚步一顿,有些走不动路了。
陆美人自己并无什么想买的东西,全程都在关注着暴君的反应。如今见对方脚步放缓踌躇不前,便知道定是有了感兴趣的东西。放眼四周,除了形形色色的花灯,便只有那糖画摊最是惹眼。
于是他主动靠到谢玄元跟前,放低了声音颇为体贴地询问道:“陛下喜欢什么样式的糖画儿,我待会儿叫那摊主去做。”
可谢玄元闻言却故意加快了脚步,试图远离那糖画摊:“不必了。朕不想吃。”
陆长平觉得奇怪,对方刚才明明是一副很想吃的样子,为何要在这等小事上嘴硬。他不死心地追问道:“南楚的糖画儿金黄剔透,又香又甜,入口即化……陛下当真不想试试?”
谢玄元听他用这副人贩子诱拐孩子的语气劝说自己买糖画儿,忍不住抽抽嘴角:“说了不吃那就是不吃。请朕吃东西之前也不看看,你这个月的俸禄还剩多少……”
他似是不忿,最后小声补了一句:“区区糖画有什么可稀罕的?你若肯乖乖随朕回去当皇后,还不是想要多少就买多少?”
陆美人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暴君这哪里是不想吃,分明是在给他的私库省银子……
暴君在北卫为了陆贵妃挥金如土,可如今竟也开始学着精打细算、节约银钱了。
可陆贵妃哪里穷到了要暴君和他一起吃苦的地步?不说国库,单论他南楚皇宫里的那座私库,就已经足够应付宫中未来几十年的庞大开销了。
不过既然暴君觉得他穷,还对他如此体贴照顾,那他也该借此机会刷一波好感度。
陆贵妃一把拉住谢玄元的手,将眼看着就要走远的人又给拉了回来道:
“陛下说的是,一个糖画儿不过几文钱,确实没什么稀罕的。可今日过节,我们来都来了,买上一个感受一下节日气氛倒也无妨。为了节约银钱,我们二人就只买一幅糖画儿一起吃,这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