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实着实冲击力不小。昭平想到在与暴君单独相处时说过的话,瞬间脊背发凉,瑟瑟发抖。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不仅三言两语就把自家皇兄给卖了,还胆敢当着那杀人如麻的暴君的面嘲笑对方不分男女。
陆昭平不安分地动来动去,逼得谢玄元不得不把剑撤得离她更远些。看着和陆陛下一样“软弱可欺”的昭云长公主,暴君瞬间觉得自己所有的凶神恶煞都失去了意义。
他不满地出言提醒道:“无缘无故不要乱抖。难不成也想像你那笨蛋皇兄一样,自己撞到剑上吗?”
陆昭平鼓起勇气,抱着最后一丝幻想问道:“你真是那个北卫的……谢玄元?”
未免激怒小嫂子,她好不容易把“暴君”二字吞回肚子里,换了个相较之下不那么作死的问法。
暴君闻言高贵冷艳地瞥了她一眼,言语间颇有几分挑衅:“不像么?”
昭平一听这话,简直在心里吐槽开了:那可太不像了啊!传闻里的暴君人丑是非多,自己内心阴暗也就算了,还专爱糟践美人残杀妃嫔,将好好的后宫折腾得百花凋零。
可眼前的这个北卫暴君却生得唇红齿白、人比花娇。言辞虽然恶毒了些,但都是干打雷不下雨,连失手弄伤了她皇兄都要内疚自责好一会儿才能缓过劲儿来。
这么纯情的小嫂子,怎么就被传成十恶不赦的变态暴君了呢?
昭平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忍不住冲着陆陛下埋怨道:“皇兄,这么重要的事你竟一直藏得严严实实。从北卫回来数月之久,居然提不曾跟我提过!”
继得罪了暴君之后,又一不小心得罪了妹妹。陆长平自知理亏,努力替自己辩解道:“皇兄绝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怕你一时接受不了……”
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将目光移向谢玄元:“外面那些不太好听的传言都是北卫何太后一党放出来的,阿元他本人其实很是善良可爱。”
陆陛下说这番话的时候唇角含笑,眼泛桃花。就连自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亲妹妹,也快要吃不下这盆大份的狗粮。
最后还是那暴君自己忍无可忍地出言拒绝:“以后别这么恶心的称呼叫朕!”
被他这么一吼,刚在口头上占足了便宜的陆陛下立刻见好就收地闭上了嘴。
其实他老早就想要给小暴君换个称呼了。奈何之前受“陆贵妃”的身份所限,只能叫对方“陛下”。可是他在南楚也被人称作“陛下”,这种人人都能叫的冷冰冰的称呼,哪里有“阿元”来得亲近?
可惜小暴君似乎不喜欢这新称呼……陆陛下脸上现出几分落寞。好吧,既然不让他叫“阿元”,那下次他就试试“阿玄”?
谢玄元似乎也被刚才的新称呼触动了心事,半晌没再说话。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他方才愣神的工夫里,丧心病狂的陆贵妃已经给他想好了新称呼。
很久以前,他的名字确实不是“谢玄元”而是“谢言”。那时候他母妃还常常唤他“阿言”。可自从他出狱之后改了名字,就再没有人会在称呼上花这种小心思。
朝中的大臣表面上恭恭敬敬地称他为陛下,下了朝或许就会痛骂他是祸国殃民的暴君。这种事情,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愿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谢玄元将那一瞬间的心软掩藏起来,重新拿出了讨债的气势来:“未免陆陛下出尔反尔,朕现在就要拿到调兵遣将所的虎符。若你舍不得,就别怪朕对你的宝贝妹妹心狠手辣。”
暴君自以为已经牢牢将陆昭平拿捏在手心,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陆陛下却和妹妹却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们二人毕竟是孪生兄妹,又从小在一起长大,有时候即使不语言交流,也能读懂对方想要传达的意思。
方才陆昭平传达给她皇兄的,分明就是不担心的意思。嫂子执意要回北卫,又不肯让皇兄跟着,这种时候正该由她跟在一旁代皇兄照顾孕夫。
而陆陛下心里也清楚得很,昭平只要悄悄些药就能当场自救。谢玄元之所以现在还如此嚣张,全都是因为他们兄妹不忍心再惹他生气,故意让着他罢了……
得了皇兄的支持之后,陆昭平果然老老实实继续扮演着惨遭暴徒劫持的苦命公主。她既没试图毒,也没试图逃跑,在暴君控制的范围内安静如鸡。
谢玄元虽然也觉得这一系列操作顺利得不可思议,但他只当自己这次算是误打误撞扼住了妹控南楚帝命运的后颈皮。
没错!定是那负心汉过分在乎他妹妹,所以才对那些不平等条约接受良好,甚至还多借了十万兵马!
暴君越想越酸,越想越醋,简直一刻都不想在此处多待。他一手挟持着陆昭平,一手接过陆陛下从身上摸出来的虎符,还顺道拒绝了对方所有真诚的提议和不着调的骚话。
在挟持着昭云长公主离开的时候,他心里想的全都是将来或许只能和南楚帝在战阵之上遥遥对望了。
谢玄元努力克制住心头的那点不舍,最终也没回头再看上那貌若天人的敌国君王一眼。
……
在陆长平的默许之下,暴君统领大军离开南楚这一路都畅通无阻。不久之后,北卫战场上更是捷报频传。朝中的有识之士们只道陆陛下权衡天下大势,介入北卫内乱,不过是为了给南楚牟得更大的利益。
陆长平在南楚威望甚高,朝堂上少有人会当面质疑他的决定。然而这一次,他公然支持北卫暴君对抗北卫何太后一事还是在南楚朝堂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朝臣们就此事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陛下年纪虽轻但处事沉稳老练,这么做必有深意。而另一派觉得,相比野心勃勃的北卫暴君,何太后一党偏安一隅、昏聩无能,显然更好操纵。
激烈的辩论之中,向来对政事有真知灼见的季尚书却罕见地一言不发。远远看去,清隽文雅的季雨折在吵成一团的同僚中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显得格外突出。
可只有陆陛下自己知道,自从昭平跟着暴君去了北卫以后,这朵白莲花日日上朝都是在公费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