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天气转凉,刮起的夜风让莫含章从梦中惊醒,她听到巷子外更夫打更的声音,已经两更天了。
莫含章摸摸索索的下床找水喝,月光没有透进的地方黑洞洞的不见五指,刚走两步脚下就绊上了个东西,软乎乎的像是人的腿。
“谁?”她猛地后退,下意识扶上腰间,等手落空时才发现自己没有佩刀。
“是我,是我。”萧伏玉迷迷糊糊的从地上爬起,他怕莫老狐狸把他当贼人砍了,忙去摸桌上的油灯点燃。
微微擦亮的油灯下,倏的出现一张疲惫的脸。
萧伏玉大手在脸上一抹,抱歉道:“回来想找先生说事,见你睡了我不敢打扰,想着等一等天就亮了,没想到挨着凳子睡着了”
“三更天不到。”莫含章有些好笑:“殿下睡一觉也来的及。”
几日未见萧伏玉,他憔悴了许多,身形比太子死时更加颓唐,脸上冒出胡茬,总是发亮带笑的脸也不会笑了。
这样的他看上去更稳重,同样也更令人惋惜,这个世道太可怖,将人变成鬼,将鬼变成人。
萧伏玉自顾自的倒了一大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他仰头喝下,连喝三杯他才感觉到畅快。
“北边打仗了。”这是萧伏玉说的第一句话。
“太子去了,大夏总要有人撑起来。”萧伏玉重重放下杯子:“父皇让我做太子。”
他几日未曾休息好的眼睛里尽是血丝,他看着莫含章,渐渐地眼眶湿润,到最后哭了出来。
“他们这是要让我去死!”萧伏玉哭的压抑,他不敢放声大哭,怕自己会彻底崩溃。
以前的萧伏玉不是笨,他是知道有太子顶在前面,他死不了,最多不受人待见,但现在的萧伏玉明白,已经没有人能顶在他前面了。
“我根本不是一个好皇子,未来也不会成为一个好君主,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逼我?”萧伏玉问:“难道只是因为我是父皇的儿子吗?”
莫含章摇头,她比萧伏玉更清楚现在整个大夏的局势,他只是一块别人通往成功道路上的试金石。
“殿下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冷静。”莫含章抓住萧伏玉颤抖的双手,她逼迫他看着她的眼睛。
“然后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萧伏玉发出苦笑:“北边鞑靼人已快要攻破并州,父皇想要御驾亲征,大臣们极力劝阻。”
之后的事情他不用讲莫含章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武帝肯定会折中,自己不御驾亲征,那么封一个太子去送死,两全其美。
于是,萧伏玉被推了上来,作为明武帝明面上唯一的儿子,这排面多大。
明武帝心里想的肯定是:我将我最后一个儿子送上战场,你们这些老顽固都闭嘴吧。
【我有一个疑问。】莫含章问系统【既然太子已死,萧伏玉作为明武帝的最后一个儿子,明武帝怎么会送萧伏玉上战场?】
难道为了所谓的楚王当皇帝的注定结局,连逻辑都不要了吗?
【这这】系统开始磕绊,它也不知道啊。
她就知道系统会这样回答,莫含章冷笑两声【要你有什么用。】
“可是先生你知道,我根本不会打仗,但凡父皇派楚哥哥去,都比我要靠谱。”萧伏玉以手撑脑袋:“如果大夏的国土在我手中丢失,这辈子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明武帝派谁都不会派楚明山去并州打仗,那里距楚明山在西北的驻地极近,放他去等同于放虎归山。
真正压垮只会吃喝玩乐的萧伏玉不是什么太子之位、也不是打仗要他送死,而是他不能打败仗,打败仗意味着鞑靼人会长驱直入,意味着大夏会被战火波及。
当然,他更怕的是自己死不得其所,被百姓们万年唾骂。
少年人总归有自己的想法和不得不坚守的荣耀,萧伏玉同样。
“先生你会陪我去吗?”萧伏玉撑着胳膊,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血丝,他在等一个确定的答案,或者说他在期待莫含章的回答。
从心理上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并州荒蛮,不适合居住,天气大多沙尘,也不适宜养病,去了就是要我的命。”莫含章说话时是靠在椅背上,睡袍松垮,露出脖下一大截往日被严实遮住的皮肤。
她白的有些惨淡,像是一块通体生寒的冷玉,隐隐能看到皮下浅蓝色的血管。
萧伏玉迎着她的目光发起了呆,他怕下一秒听到莫含章拒绝的话。
“不过要是殿下邀请在下,并许诺好处,在下去一趟并州也不是不可以。”莫含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轻笑足足让萧伏玉缓了许久,久到他额头上的汗水浸透黑发垂落额角,萧伏玉张了张嘴,最后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