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面早已经变成了车水马龙的都市,港城这边却全是乡村与山包。江幼秋在荒草里走了半个多小时,一个人也没有见着,终于忍不住了,找了块石头坐下,拿出随身带的用塑料袋扎的紧紧的饼干吃了一块。
再站起身,忽然听见了狗的狂吠声,而且那狗很显然是在往这边跑过来。江幼秋来不及躲藏,那只黄色的大狗已经奔到了她身边,对着她呲牙咧嘴地一阵吠叫。
“你系边个?”狗后面跟着一个矮小的粤地男人,一边制止他的狗,一边有些警惕的问江幼秋。
江幼秋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回答:“我是从……”
还没说完,那个男人就用带有浓浓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发问了:“你是从大陆来的?”
江幼秋还没回答,他又发话了:“你出来。”
那只大黄狗离江幼秋只有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江幼秋没办法,只能从草堆和树木构成的阴影中出来,站在了男人的面前。此时已经快六点了,虽然天色仍旧昏暗,却毕竟有了点亮光,男人提起手里的电筒往江幼秋的脸上照过去,见她头发仍旧湿漉漉的,却更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的样子,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
“你刚从深安河偷渡过来的?”那个男人问。
这也隐瞒不了,江幼秋点点头。
“我也是从那边来的。”男人说:“20年前乌岽山翻过来的。你一个女人,游水过来不容易。你有钱吗?”
江幼秋抱紧背包,警惕地抬头看向矮小的男人,他的颧骨高高耸起,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别紧张,你给我200块,我就给你介绍一个工作怎么样?”男人笑起来,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你究竟是干什么的?”江幼秋问,她想逃走,但却知道自己肯定跑不过这条大黄狗,到时候激怒这个男人,会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是干什么的?我在边境种地啊,顺便嘛,还搞点小买卖。你懂得,蛇头啦。”男人说:“现在都90年代了,怎么还有你这种没有联系人就偷偷跑过来的,还好你撞到我手里,要是被这里别的男人搞回家,哭都唔知点哭!”
江幼秋不说话,很明显并不能十分相信这个男人的这套说辞。
“你没得选了,给钱,跟我走,我老婆在家,不会把你怎样的。”那个男人伸出手来。
江幼秋知道自己没办法抵抗了,好在离开之前她确实拿了些钱,便从包里掏出200元钱,递给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竟然当真没有再问她要更多的钱,拎起手电筒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警告江幼秋说:“你好好跟着我,如果不听话,警察把你抓走可不管我的事。”
大黄狗兴奋地在草地中来回跑动着,江幼秋跟着男人走了十分钟,一栋隐藏在山坳间的一层楼的平房出现在她眼前。
“开门啦,老婆。”那个男人敲门,门一下子打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来开得门,一边开一边抱怨:“叫你去找游仔找点生意,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生意上门啦。”男人指指身后的江幼秋说:“她今天刚来的,要我们给她找个工作。你看,200元已经到手了。”
女人细细端详了江幼秋几眼,露出了善良和蔼的微笑:“呀,还是个小妹妹呀。你别怕,我们是农民,不是坏人,只是偶尔帮助一下大陆来的人,顺便挣点外快而已。你快点进来吧,我给你弄点吃的,饿坏了吧?”
铁门被关上了,江幼秋不得不进来,坐在木头桌子上发呆。女人端来了一碗面条,上面有一个荷包蛋和几个鱼蛋:“快吃吧,游水过来肯定很耗体力的。”
江幼秋接过筷子,却不敢动,女人说:“你是不是还不放心,我先吃给你看。”说罢从江幼秋手里接过筷子就在她面条里夹了一大筷子吃下去了。江幼秋接过筷子,虽然被女人用过了,但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既然面条里没下药,就先吃了再说。
见江幼秋吃得香,女人满意地笑了,对江幼秋说:“阿华,就是我男人都跟我说过了。你先在我家住着,过两天我们给你找一个工作,你这么漂亮,随便就找到啦,就算在酒店端盘子都是门面。我们两个都是从那边过来的,他先过,我后过,如果没有这里的人的帮助,我们早就饿死了。我们大家都是女人,我是不会害你的。”
女人趁着江幼秋吃面,就讲起自己过去是怎么费劲千辛万苦跑了过来,一开始找不到丈夫,在工厂搬砖,给这里的本地人打散工盖房子,手里的泡磨了又破,破了又起,到现在还满手老茧。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一个老乡告诉自己丈夫的下落,可能这一辈子都是在工地打苦工了。
“所以我就知道我们这些人是一定要互相帮助的。”女人说:“对我们来说是举手之劳,可改变的是你的一辈子。”
说完女人收掉了碗筷,又给江幼秋收拾了一间单独的房间让她睡,还告诉她怎么锁门,然后说:“你休息几个小时吧,我们不打扰你,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幼秋躺在床上,对着那扇窄小的只能透出一点阳光的窗子发呆,自己就这么过来了?可这会是自己想象的新生活吗?还有麦志飞……
想到他,沿着心底蔓延而上的痛就盖过了对未知的恐惧。他的眉,他的眼,他有力的手臂和腰背,他对自己每一次宠溺而无奈的笑,他知道自己不听话时明明暴怒却克制住的模样……还有她在不确定中无穷无尽的等待。曾经她将麦志飞视为生命里的唯一,而麦志飞却把她当做什么呢?一条令人怜惜的宠物狗?还是一个图一时新鲜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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