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吩咐过再过一个时辰便叫醒他,阿环办事机灵,体贴主子,更因穆奚他们都是青年,神色也不匆忙,便猜想未必是什么要紧事。
穆奚心知她是有意拖时间,不过也确实不好打扰殷先生难得的休息,于是在院中石凳坐下。
这一坐倒有了几分在穆家后院的情形,可人依然不齐。
云谨之二次缺席,世事无常,唯有他照旧生死未卜。
阿环顶多十几岁,守在院子前无所事事,随意拨弄着一株灌木玩儿。
她自顾自玩闹,兴许是觉得无趣,目光一转,转到沈屹身上。
少女忽而噗嗤笑了起来,又目不转睛盯着他半晌,笑得愈发厉害。
沈屹不解,问:“姑娘何故如此?”
阿环蹦蹦跳跳到他们跟前,福了一礼道:“阿环失礼。”她不自称奴家婢子,水灵的大眼含着笑,“公子这幅打扮真是极精妙。”
她这轻飘飘一句,将在场的视线齐刷刷引了去,穆奚道:“哪里有什么公子呀,姑娘莫要吓唬人。”
“世上男女可不是靠钗弁来区分,我看公子眉目间留有英气,先前见得,举止虽柔美,可方才踏入院门石槛时,又分明是男子风仪。”
阿环又再看了眼穆奚,“公子日日这般,在兔缘村这等地方尚好,要是去了西唐帝都……”
“去了帝都怎的?”沈屹被识破了装扮,却面色如水,不见惊诧慌张。
“可是要在街上被公子哥们戏弄的!”阿环眨眼,“倒是让这位穆姑娘,不知作何感想呢。”
……还能什么感想,当然是原谅他啊。
穆奚早就做好去西唐盯紧沈屹的打算,此刻她却不能表现出来,沈翮面朝阿环道:“殷先生身边人果真不同凡响。”
“过誉了,只是向先生偷学了几招,平日觉得好玩罢了。”阿环是个爱笑的丫头,她一笑起来则显得天真烂漫,但她口中“偷学几招”,却直接戳穿沈屹多年的伪装。
难怪殷青一间冷听荷与覃山柏就看出他们的真实身份,这西唐丞相未免太多才多艺。
“那姑娘这般聪慧,可知我们来找殷先生所为何事?”
“那定是不寻常的事,譬如过两日就要随身带着干粮。”阿环不明说,沈屹喉咙里滚出一声笑来:“果真是聪明过人。”
“只是……”阿环笑容渐隐没在探究的神色中,“你已经中了蛊术?”
“阿环。”
屋门开启,殷青穿戴整齐站在门后,“你又在胡闹。”
言辞虽是责备,语气却并不严厉,阿环摸摸鼻子,“先生怎么醒了?我是见他们面善,才过来玩笑几句。”
三人起身向殷青行礼,穆奚此刻却有些等不及,再度向殷青鞠了一礼,“阿环姑娘方才说的中蛊,还请先生解语一二。”
殷青抬手敲了敲阿环的脑袋,“就你话多,这哪里是能乱讲的。”
“可先生,他这明明就是一头假青丝,如果不是中蛊,谁会这样?”阿环吐吐舌头,“他们不知道,那是他们的人不肯告诉蛊术的事,我哪里晓得?”
殷青摇摇头,“你快回去吧,拿一把扫帚来扫一扫,且看我颜面落了满地。”
阿环讪讪退下,殷青请他们到屋内。
殷子宁见穆奚还想发问,便先应了她说:“我原以为覃山柏已经和你们讲明白,如今看来,他倒是里里外外都瞒着。”
“还请殷相赐教。”沈翮脸上也有焦急的神色,沈屹不论如何都当了他几年妹子,后来也尽心尽力救助他与云谨之,都是他放在心上的亲人。
屋内浮动着淡淡熏香味儿,殷青的眼神如缕缕捕捉痕迹的香,将他们一一看过,道:“既然你们不知,就是覃山柏有心隐瞒,让你们去问他,反而显出在下管教不严,先说漏了嘴,那不如就如实说了,可要是灵巫问起来,你们可不要坑在下啊。”
穆奚习惯覃山柏与冷听荷的说话风格,到底是江湖灵巫,讲话都是直来直去。
而这殷青一句却要绕七八个弯,叫人听得更加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