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汤面上浮着厚厚的一层油花,汤下隐急可见肉物,刘芳心中倏的一凌。
肉汤,且还如此之肥?
他心中惊疑,猝然抬头,仔细的看了看兵卒与民壮的吃相:不急不徐,不紧不慢,并无狼吞虎咽,饥不择食之丰,看来早已习以为常,也绝不是只有就近几日才有如此待遇,而是早已有之……
岂不是,便是不至于顿顿有肉,至少也该是每日都有一顿。不然西海兵卒尚可,清水民夫绝不会如此淡然视之。
而便是朝廷再富余之时,也绝对没有给兵卒、民壮天天吃肉的时候。更何况西海如今不是一般的缺粮,能供足兵卒口粮就已然不错了。
自己来的仓猝,进城也是临时起意,李亮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为糊弄自己而提前安排。但自己也绝不会看错,那汤面上确实浮着油花,民夫、丁壮的碗中还有肉块、骨头。
莫不是菜肉?
刘芳的心脏猛的一缩,脸色当即往下一沉,劈手就从兵卒手中夺过了长勺。
他硬是忍着呕意,放在鼻下闻了闻。
嗯,有些腥、有些膻……好似是羊肉。
他又喝了一口……
还真就是羊肉?
盐也放的足,味道还比较鲜美……也怪刘芳年老体哀,马不停蹄,衣不解带的奔波十数日。只因心事重重,心焦意燥,竟连染了风寒,失了嗅觉都不知。
不然离的如此之近,他早该闻到了。
但不应该啊……就算连败吐谷浑与柔然,西海缴获牲畜不少,但绝不至于富余到这种程度才对?
刘芳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真愣愣的看着李亮:“羊汤?”
可不就是羊汤?
李亮怔了怔,又听刘芳问道:“莫不是天天如此?”
他顿时哑然失笑。
也不怪刘芳惊奇:小民小户,一年中能见到肉食之日屈指可数,也就如岁终、岁首、三节、四至之时沾点荤腥。
家境稍好些的,至多也就一旬吃上三两顿。非富贵之家,谁敢言日日都能食肉?
西海便是牲畜富足,李承志便是爱兵如子,也绝不敢如此奢侈。今日不过是凑巧,恰值逢三食荤,就被刘芳撞到了。
清水县的民夫之所以淡然,不过是习惯了一日两食,猝然间改成一日三食,肠胃还没有完全适应,早间吃过的那一顿还没怎么消化,食欲不振之故。
李亮这么一解释,刘芳就比较好理解了,不过依旧好奇的问道:“若老夫所料不差,西海并无多余的存粮。如今已非战时,为何不见将军限粮?”
李亮倒是想限,但李承志不许。
既想马儿跑,还不给马儿草……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道理,何况是人?
现如今的西海已经抢够了足够多的地,攻占了足够多的城池。百姓虽抢的不多,举陇西三州三镇也就二三十万,但与西海整个体量相比,已足足翻了一翻。
所以现阶段的主要战略目标,就是将抢到手的好处装到袋子里,吞进嘴里的想办法尽快消化完。
而无论是地还是城,都要人来种,都要人来守。所以西海的重心,已然由开疆扩土转变为稳定民心,发展民生,人就自然成了重中之重。
所以不该省的地方,坚决不能省。该拢落人心的时候,绝对要做到最好。
李亮自然唯李承志之命是从,绝不打半点折扣:就如攻城之时,他能劝降劝降,不到万不得己,李亮绝不会强攻。
入城之后,莫说抢掳,就连官绅、富户为买平安送来的敬奉,李亮也是能推就推。
不看朝廷都已艰难到了何种程度,为崔延伯陈兵之处的陇西,百姓又有富足到哪里去?
最惨的便如清水县,因离陇山最近,撤的最迟,兵卒又为崔延伯麾下中军,是以军心尚定,算是惊而不乱,有条不紊。
官兵撤出清水县时,几乎将百姓的粮抢了个精光,更是将再有两月就熟的粟、黍等一把火烧成了灰。
好在不是处处都如清水一般,官兵可以从容不迫,可以坚壁清野。而大多的郡县,都是溃,而非退。
莫说将军粮带走,将青苗烧毁,十军中有九军都是丢盔弃甲,仓惶而逃。不但丢下了许多粮草、战马,便是百姓也并无受兵祸之灾。
这倒是便宜了李亮:官兵之粮草自然是尽数笑纳,若有门阀、世家等郡望县望之县,未被盘剥过甚,尚有富余者,李亮还会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