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辉引暮色,孤景留恩颜。
夕阳西下,满天霞光,如梦似幻。李承志站在镇夷城的南门外,孤影狭长,有如钉入地面的标枪。
城外虽只有他一个人,但城头刀枪林立,寒光闪烁,立满了甲士。而左右两侧的城墙之后各有甲骑一旅,以备不时之需。也莫说是人了,便是跑过去一只兔子,当即就能有数十骑将其攒射成肉酱。
也不怪李孝先如此小心。
这两月以来,镇夷与西海突然就多了许多生面孔,有的自称是酒泉百姓,来此探亲。有的则称是罗鉴、元鸷的旧部,冬日时兵败逃散,溃入漠北,如今委实无以为计,才来归附。
更有甚者,竟还有赶着驼队的胡商。
好在李承志早有预料,提前就做了许多安排。凡来历不明之人,皆是就地扣押,而后再验明身份。
只因如今是战时,凡河西各州、各郡、各县早已戒严。除军队之外,哪还有可随意出境的百姓。
而如罗鉴,元鸷旧部,即然能在荒无人烟的大漠活过一冬,又如何活不过盛夏?
再不济,也早就该逃到已被朝廷收复的六镇,而不是自投罗网一般的跑来西海。
而如胡商,更是令李承志又气又笑。
李松占了敦煌之后便封死了商道,若是交易,也只是以西域所产之物,向西域胡商换粮或是换牲畜,其余诸如珍珠、玉石、异宝之类一律不换。胡商也更不可能冒着杀头的危险绕过敦煌。
诸如此类,竟如过江之鲫,前赴后继,络绎不绝。李承志自然知道这些皆是奸细无疑,自然是该审就审,该杀就杀。
审来审去,竟全是朝廷的绣衣使者。由元澄庶长子,也就是新任绣衣直使元顺自各州征召于京,而后经雍州(西安)绕过秦岭,自宕昌入吐谷浑,之后又翻越祁连山,专为探西海军情。
此乃人之常情,一点都不用奇怪。包括西海也一样,已有不少细作潜入关中、六镇,甚至是京中探听消息。
李承志甚至已经知道,此次朝廷不但送来了李始贤与李承宏,更是将元澄与高肇也一并送来,颇有些负荆请罪的意味。
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是有大事发生,且是坏事。思来想去,却殊无头绪,也就以为可能是日夜操劳,精神恍惚所致。
不过李孝先颇为尽职,不待他提醒,就将护卫力量增加了数倍。凡李承志出行,哪怕只是出城一步,也有一营士卒护驾。便是正常予城中上衙下值,身侧至少也有一队几乎武装到牙齿的甲士。是以才有如此之象……
往南约一里外,隐约可见十数个黑点,正向北奔来。其后拖着一道烟尘,仿佛长龙的尾巴。
越来越近,已能辩的清为首之人就是李承学之时,李承志才放下望远镜。
知道二哥等在城外,李承学更是将马催的如离弦的箭一般。若非麾下坐骑皆是千里挑一,险些追他不及。
“蠢货……还不慢些……这般急,你是要撞墙不成……”
身后一声急喝,李承学猝然醒悟,忙一靳缰。但等马收住势,已然离李承志不足十丈了。
“二哥!”
李承学跳下马,又挠了挠脑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辛苦三弟!”
李承志回了一句,往后张望。只见十余骑皆如李承学一般灰头土脸,仅凭脸,哪能认得出哪个是李始贤,哪个是李承宏。
好在父子皆是身高腿长,待一下马,便被李承志认了出来。
李始贤归心似箭,若非他屡次催促,李承学焉敢将马催的如此之急。但等看到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嫡子,李始贤忽然又生出了几丝愧意。
分别还不足两年,西海却如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变化之快令他猝不及防。
这全赖李承志雄才大略,励精图治,才有如今之局面。惭愧的是,他这父亲却无半分助力。
李始贤九死一生,受尽磨难,险死还生之际都不曾红过眼。此时望着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却忍不住眼眶一热,鼻子一酸。
看李始贤虎目含泪,李承志也是感慨万千,五味杂陈。
其余不知,对于李始贤,他还是了解几分的,是绝到不能再绝对的古人心态:在他心目中,估计阖府上下,包括母亲郭玉枝在内全加在一块,也抵不过自己一个。
如今再看李氏基业渐成,他这个族长、家主、父亲却不曾出多少力,自然百倍交集,感慨万千……
感叹之余,李承志施施然的就往下一拜:“孩儿不孝,让父亲受苦了!”
“跪个鸟毛……你是想一头磕死为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