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算来算去,就是未算到:只短短五六载,父子二人却已生疏到如此地步
罢了……
……
立夏前后,沃野很是下了几场大雨。已干涸不知多少年的阴河(源自阴山,流向大碛)竟都淌起了水。
金壕关下,久不见绿的石滩中冒起了草芽,几匹大马悠闲的啃着嫩叶。
往东约一里,数不清的车驾进进出出,只见人影绰绰,沙尘漫天,好一副热闹的景像。
而再往北看,依山已然平整出了好大的营地,营帐一座连着一座,似是不见尽头。
元遥捋着胡须,满意的点着头:“清河王还是有几分干才的,至少这十数万新丁皆是膀大腰圆,并非滥竽充数之流。若用心操练,假以时日又是数支劲旅……”
“大帅所言甚是!”
奚康生嘴上应着,心中却不以为然。
元遥少有器望,甚得高祖(元宏)倚重。孝文帝亲政之初,他便以双十之龄领武卫将军,后转中郎将兼侍中,随孝文屡次南征。
世宗(元恪)继位,他先任平西将军,镇守敦煌,后领七兵尚书,迁中领军,之后又屡任征北、征南大将军。
这数十年来南征北战,胜多败少,便是称不得一声名将,至少也是能征善战。
是以元遥能不知兵不在于练,而在于战的道理
不过是聊以自慰,自鼓自励罢了。
心中暗忖,奚康生又道:“最多一旬,这军营就可收拾平整,用来练兵,届时下官定当勤勉不懈,便是日旰忘食,夜分不寝,也定将这十万新丁练出个模样来……”
稍一顿,他又微微一叹,“然而练的再勤,也不如出营一战,故而待三四月后,若战事未平,还请大帅允我出关。便是助邢县伯转转边角,更或是做些运送粮草、修营立寨的勾当,也比予此地闭门造车的要强……”
领新军外征
元遥稍一沉吟,只是摇了摇头:“若是寻常之敌也就罢了,至多也就是靡费些粮草,浪费些力气。然西海火器锐利无双,便是邢峦麾下皆是精于骑射,自幼便以马背安家的镇骑,且此次是尾辍于后,避而不战,都追的如此艰难,更何况不知骑马为何物的新卒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奚公可记得大碛之罗鉴,酒泉之元鸷,鄯善之崔延伯等骑兵也就罢了,便是不敌,至少跑的快些,尚能逃得性命。若为步卒,且是新建之旅,但遇火器,必然大溃。其中十之必为炮下亡魂……故而以元某看来,好好操训一番,便遣予各镇各城,各关各戍,助各将守城便是……”
奚康生闻之一怔。
元遥到底是过于乐观,以为只需围而不攻,待旷时日久,必使西海力竭气衰,兵乏粮尽,继而便能胜之,是以这十万新卒只需以备万一
还是他过于悲观,以为邢峦并柔然、吐谷浑等必然难以长久,西海定有反攻之时
而如新卒,皆不知飞雷、火炮为何物,若猝然上阵对敌,定然一触即溃,难保不会如罗鉴、崔延伯之败时,一营溃而致全军溃
想到自开春后,元遥便令各关各阙深挖壕,高筑城,又在雨后予关墙外掘引支河,将城外泡的如汤池一般,其意不言自喻。
九成九……是后者!
不然何以如此谨慎,敌军方退,再来攻城已不知何时,元遥却早早就摆出了一副死守到底的架势
然而一昧固守,又能守到何时
天总有雨停的时候,护城河迟早都会干。元怿的官爵也迟早有卖完的时候。
也更不可能将无数粮草堆积于粮仓之内,将无数兵卒羁縻于关城之上,睁着眼睛如做白日梦一般,等着强敌自行灭亡吧
便是明知事不可为,也要放手一搏,如此才能争得一线生机。
元遥此举,无非便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奚康生心下黯然,正欲好生劝尉一番,耳中突来一阵响动。猝一回头,只见十数骑从金壕城中急驰而出,往东急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