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也对,不让元定亲眼见识一番,还以为奚公畏战不前,更有可能怀疑已与叛军媾和。p
“某就去传令……”p
左将抱拳做揖,当即骑马奔往大营。也就两刻,便带着元定到了阵前。p
元定是拓跋子雄的幼子,却是嫡子,所以有爵位传承。他比庶兄元谣小近二十岁,如今将将二十出头。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压根就不像行伍之人。p
他起家时任散骑侍郎,后任谏议大夫,元遥北督六镇时,才开始接触军事,至今也不过两年过些。p
所以对阵战只是一知半解,听奚康生请他观战,很是惊讶。p
“奚公当世名将,威震宇内,而下官只是粗通军略,岂敢置喙?故而奚公若有决断,下令就是……”p
就是因为你不懂,爷爷才让你来看,不然我若退兵,你诬我一个畏战不前,爷爷到何处去说理?p
奚康生牙一呲,笑的好不阴险:“子安此言差矣,都督即委任你为监军,自然有可取之处。且临战观阵本就是你份内之责,子安切不可推诿……”p
说着,他大手一挥:“进!”p
“冬……冬……冬……冬……”p
战鼓就如惊雷,响彻四野,元定被激的一个激灵。稍一定神,就看到数千镇军像是麻蚁一样,冲下河堤,向对岸冲去。p
四九寒天,兵卒冻的手都不敢伸,只能将枪夹在腋下。而如弓兵,只能将袖子腾出一截夹在手心中,而后缩着臂拉弦,引弓。p
元定顿时皱起了眉头。p
他再是不懂,也知仗不是这样打的。连枪都握不稳,连弦都拉不开,如何杀敌?p
奚康生难道想让兵卒送死不成?p
心中正自狐疑,又听一阵鼓响,分明是从敌阵传来。p
再抬眼一看,似是上百只火球从天而降,砸到了河中。p
镇军的阵形极密,一砸一个准。油罐当即碎开,一烧就是一大片。p
有兵卒见身上着火,就地一趟打起滚来。但根本没用,沾上雪水的油反倒烧更快了。p
远远看去,镇军就像点着的老鼠,四处乱窜,眨眼又将身侧的同伴引燃,不大的功夫,冲下河岸的兵卒就有近半被烧成了火人。p
凄厉的惨叫声就像钢针,狠狠的扎入元定的耳中。p
再往远处看,叛军的石炮依旧不停,一颗接一颗的油罐被投到河中,元定的心脏倏的一缩。p
“奚公,收兵吧,再打下去,这数千卒怕是十不存一……”p
“好,就依监军之言,鸣金!”p
金钲一响,镇军如蒙大赦,跑回来的速度比冲锋时还要快。p
稍倾,余率尽数归阵,河中的火焰渐渐小了下去,惨叫声不复尖利,但依旧不绝。p
不少兵卒已被烧的站不起身,只能一点一点的往回爬。岸边、河中的积雪也被烧化了不少,霍然露出被烧的面目全非,但早以冻硬的死尸。p
元定只觉口中发干,舌头打颤:“这几日以来……皆是如此?”p
“对!”p
“秀容郡又从何处来的火油?”p
“那监军应该去问裴安之,而不是老夫……监军又可知,自两旬前至雁门,前营已强攻五次,折于阵前的士卒已有六千之巨。然滹池就如天堑,使老夫半步不得寸进。也不怕监军笑话,奚某已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故而请监军来此计议!”p
奚康生的表情不见半丝变化,语调也极是生硬,仿佛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若监军说进,那明日老夫就亲自督阵,令大军尽出。无非就是战死于此地,以身殉国。若是退,那就请监军尽快向都督禀报,看都督如何决断……”p
皇帝都亲征了,又怎么可能退?p
但看此间战况,便是大军尽出,但是冲过了滹水,生还者还余几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