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眉快要拧成一股麻绳,看着我却说不出话来,反而局促地捏起衣角。
「秦涵,有些做人的道理你妈不懂,只能由我来教教你,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斜倚着讲台,双手插进校服兜里,慢条斯理,「有些人凡事喜欢依靠自己,比如我妈,虽说我俩现在住着老破小的房子,但那是为了我上学方便。不瞒你说我妈的事业比以前更好了,她最近在看新房子,等高考一结束我们就搬家。」
「在你和你妈眼里,我爸如此有能力,是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攀附住的大树。可在我妈眼里,我爸只是一个伴侣,哪天分开了也就分开了,没有哪件事是离了他就不行的。」
「你们嫉妒别人所拥有的,于是费尽心思据为己有,还准备了一套『各凭本事』的说辞,可一旦守不住了,又哭诉生活如何如何不公,不觉得很可笑吗?」
「轮不到你来说我妈妈!」秦涵怒叫着,「不许你说她!」
我顿了顿,等她稍微平复,继续道:「我理解,于你而言,妈妈是最重要的人,所以你对她言听计从,从不质疑,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陷入她的洗脑太深了,有些事别说对错,甚至真假都没法区分。」
「你什么意思?」
我指了指肩膀:「你这里有块烫伤的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是被你爸爸烫的,没错吧?」
秦涵点点头,狐疑地盯着我。
「你爸闹上门来那次,他们在争执中各种翻旧账,偶然提起了这件事。可当时的情况却是,你爸指责李婉当年操作不慎烫伤了你,并且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让你永远留下了这块疤。」
这件事是顾瑶转述给我的,当时秦涵不在,她父母又一次在楼道里吵得不可开交,顾瑶路过时正好听了一耳朵。
「这不可能。」秦涵摇头,「明明就是他干的,他重男轻女,讲出来的话不能信!」
「可你妈妈并没有否认啊。」
「不可能,不可能啊……」秦涵扶住桌子,神色慌乱了起来。
因为这块疤痕的存在,她不敢穿露肩的衣服,每次洗澡都要厌恶地用毛巾捂住。这些是认识之初,她为了尽快拉近关系告诉我的。对她而言,那块疤不仅丑陋,更代表着来自原生家庭的伤害,如今又多了一层含义——谎言。
秦涵蹲下身,抱住膝盖,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能,怎么可能是我妈呢」,眼泪断了线似的掉。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忽然有些不忍心。人是无法选择出身的,如果她没有摊上那样一个母亲,或许……
「不可能!」秦涵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她抓着头发,满脸泪痕,满身狼狈,「我妈妈不会骗我,她是唯一保护我的人!是你们在说谎!」
我慢慢靠近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问:「秦涵,你想过未来吗?」
秦涵抽噎着,不说话。
「你该不会以后真想像你妈妈一样,把一切人生指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我叹了口气,「回想下走来的这一路吧,你真觉得,她的手段是正确的?」
秦涵埋起头,肩膀起起伏伏,良久,她闷闷说了一个字:「滚。」
我站起身,径直走出教室。
初春的傍晚天色未暗,气温宜人,空气里混合着草木清淡的香气,是万物复苏的味道。
有件事,我终究没有狠下心来告诉秦涵。那天顾瑶偶遇秦爸和李婉争执,于是偷偷在楼梯拐角处用手机录音,在她发过来的音频文件里,我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秦爸:「你少在这里泼我脏水,涵涵三岁那年,被你拿开水壶烫到肩膀,那块疤到现在还留着,你算什么称职的妈妈!」
李婉:「烫到又怎么了,我生她养她,也不是故意烫的,凭什么说我不称职!」
秦爸:「好,就算你并非故意,但一直耽搁着不肯去医院治疗的人也是你,没错吧!你口口声声说我们秦家人重男轻女,是,我们家确实更想要一个男孩,可涵涵刚出生时,第一个嫌弃她是女婴的,是你!」
李婉:「我……」
秦爸:「涵涵烫伤,是等我妈回家发现后,才送去医院的。你当时因为她是个女孩而不高兴,根本不想管她。你想要个儿子,因为你认为只有儿子才能占得我家的财产,才能为你带来好处,你敢说自己不是这么想的?」
李婉:「姓秦的,你别血口喷人!」
秦爸:「孩子开始记事后,你又担心她记恨你,于是我们全家帮着编谎瞒她。李婉,我知道你是为了钱才嫁给我的,但摸着良心说,这些年我们秦家也不算亏待你吧?谁知你一看公司渐渐败落,转头就偷摸转移财产,早知道你是这种白眼狼,当初我…………。」
21。
高考结束那一天,数不清的书页碎片像雪花般飘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