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他身心俱疲。
可早前在御书房同李相等人商议许朗之事,尚好好些,而当下,回到丰和殿后殿沐浴更衣,才觉脑中似浑浑噩噩一般,全是苏锦早前的话,整颗心若火上浇了油,灼得奄奄一息。
后殿浴池的两刻钟里,他想起她的语气平静而柔和,甚至没有波澜,一字一句,平铺开来,并非是一时兴起,特意说来气他的……
在他心中,喜欢她就是喜欢她,哪里懂分什么喜欢!
但最后在她说完过后,他竟一个字说不出来……
尤其是最后,他所悉心掩盖的,在她口中被一一撕开,他早前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的,在她的一番话后,竟让他无地自容……
他从未仔细反省和对待过,他与她之间的关系。
他与她一处,在他早前看来都顺理成章。
他们相互爱慕,他有多喜欢她,他心中清楚,他喜欢她,爱慕她,也沉溺于从她这里得到满足和慰藉,享受她不参杂一丝冗尘的关切和照顾,亦抚平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在她这里,他有丢失过却又想加倍弥补回来的六年,更尤其是她嫁过人,期间所有的关切和爱慕都曾分于旁人,让他刺目。
他理所当然要她爱他,哄他,
于他欢愉。
但她并不欠他。
他是未曾反省过,他的喜欢,除了强烈而自私占有欲,他还给过她什么?
他没有喜欢过旁人。
他亦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人。
也许除了她,没有人会再如她一般喜欢他,爱慕他,关心他……
没有人,再会如此,不计所有包容他。
他的脾气,冲动,蛮横,自以为是……
柏炎仰首,深吸一口气,大监在外轻声道,“陛下,当起了……”
柏炎起身。
……
苏锦在西暖阁坐了许久。
一直看着明月和阿照,脑海中,是她同柏炎从少时相识,一直到昨日……
时间会变,人亦会变。
许是人未变,只是相处越久,越需要想清楚更多的事……
她看着阿照,他是柏炎的儿子,有一天许是也会君临天下……
她一直从夜深坐到天明,才似终于拿定心中之事。
她与柏炎之间,至少应当有段不在一处的时间,好好想清楚,否则还会有张朗,王朗,刘朗,陈朗,更或是,诸多他与她之间不愿谈及的问题,循环往复得戳破,以另一方的妥协和好,其实然后,继续循环往复……
他们是应当在一处,还是永远不在一处,她亦不知晓……
但她知晓的是,他与她都需要时间沉淀,而不是相互迁就……
天边泛起鱼肚白,她从袖袋中掏出那枚平安令牌,放在朝华殿苑中的石桌上。
稍许,便依旧有带着青面獠牙的暗卫到了苑中,单膝跪地,“夫人。”
苏锦轻声道,“让长翼四月回京。”
暗卫应是。
正月,很快在安北侯一事闹出的风雨中过去。
安北侯谋逆,被诛杀在御书房内。
但此事与私通巴尔无关,亦与朝阳郡驻军无关,朝廷厚待许家后人,破例赐封许童为定北侯世子,待及冠后承袭爵位,朝阳郡驻军暂时转交于正在北关的平阳王柏远手中。
安北侯谋逆之事处处透着蹊跷,但宫中对此讳莫如深,朝中又厚待了许家和朝阳郡驻军,朝中和军中过了这波风雨飘摇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