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礼见他叔来了,仰起头,一脸郁闷道:“这个老伯说他的东西不卖给小孩,连碰都不让人碰,叔,他是怕我们没钱还是看不起小孩?”
萧纵笑了笑,他道这些孩子平时什么都看不上,今天怎么会对些瓶瓶罐罐有兴致,原来是被人小看,起了倔劲。
韩溯站在萧纵身侧,朝摊子上瞥了瞥眼,微微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什么,见萧纵已经顺手从瓶子堆里拿起了一个,便没开口。
萧纵拿着瓶子在手中看了看,瓶肚子上用小楷写着“桃花”两个字,字体极为轻灵优美,萧纵估摸摊主是个有学识的,瓶子里装得大约是些香粉香料之流。再看中年摊主置身闹市之中,既不跟周朝买卖人一样吆喝,也不过分热情拉客,甚是平静,萧纵想,到底是买卖做得大了些,有些涵养。
“这位公子,您手中之物是仔细挑选了三月盛放的桃花花瓣调配成的,清香袭人,是个好货。”摊主笑着对萧纵道,转眼朝韩溯看了两眼,又再看看萧纵,比较委婉含蓄道,“不过,这个香味是为女子所配,只怕不合适公子您。”
萧纵错手拿了不该拿的,但摊主没有死乞白赖推卖自家东西,这让他对面前的雅商起了几分好意,便道:“那么,有男子用的么?”
摊主再将两位显然有些身份的客人瞧了瞧,点了点头,指着摊位上用根雕花木条特别隔开的一处地儿,“这些都是为男子调配的,不过,因为工序繁复,效用也不比寻常,价钱上高昂了些。”
萧纵没多作琢磨,随意捡起两瓶,只见上面一个写着“沉香”,一个写着“君子兰”,大周朝很多文人雅士都好熏香,但萧纵不怎么懂这个,便拿着两瓶子问身边的韩溯,“你说要哪个好?”他时常在太傅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譬如现在,太傅挨他近,这种幽香窜在他鼻息之间,比之往常浓郁了许多,让他有些不大习惯。
韩溯淡着脸色,瞥了天子手中的两个小瓶,“你不是不用香的么。我们还是去吃些东西罢,有些饿了。”
萧纵觉得太傅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转过头,摊主正瞅着他,萧纵想,他在这摊前磨蹭了许久,不掏些银子说不过去,正打算随便买瓶香,这时,一旁萧横突然道:“叔,又有人找你来了。”
萧纵转身,远处人群中一道高挑的身影扎入他眼中。来人细眉凤目,薄唇似乎挑着一抹轻笑,悠悠踱步,缓缓朝他来。
萧纵不由拧起眉头,喃喃道:“我不是交代过,在京期间让他安分在行馆里呆着么?”
韩溯望着来人,淡声道:“楚王公子身手不凡,身份也贵,他要出门,若非有强令,竹湘院里怕是谁都不敢强留。”
萧纵皱着眉,半晌,声音虽轻,却微微有些冷:“他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还是有意想给朕……给我惹些事端?”
那日秦王撂话说他不会让自己完全被动,萧纵后来有琢磨过秦王如何不被动。在刚接到姨丈送子入京的表书时,萧纵想过此事会否便与秦王有关,后来诸事纷乱,他一直不能有定论。如今秦王被他囚于京师,若还想翻身,他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还是脱不开楚王。他不知道那个男人会布什么局在他跟姨丈之间生事,但他看得到的,司马贤不能有事。秦王在京中有多少暗线他不知道,总之不能让他动到司马贤。他以为他点到为止楚二公子能明白会安分,却怎的还是如此招摇,只身到处乱跑?
连想到今天早上那份众臣联名对西北用兵的折子,萧纵忍不住眉头皱得更深,他留司马贤在京本是想看看姨丈下一步会如何出手,眼下看来,似乎这也不是个事。
“我看,明天我还是下旨让他早日回楚地省事。”
身旁韩溯点了点头,他方才突然之间念起了些事,正想着什么时候妥当,与天子说一说,但听萧纵要撵走楚二公子,那他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萧纵韩溯两人站在货摊前看着司马贤前来。
楚王二公子近到天子面前,略略欠身,道了声“十四爷”,扬着细长眉眼笑意吟吟,只瞅着萧纵不说话。
一旁韩溯微微蹙眉,道:“司马公子也出门看庙会?”
司马贤笑着回道:“韩公子能出门来看,我就不能也出门来看看么?被关起来的是西北那头狼,又不是我。”细长眉眼挑了挑。
韩溯淡淡与他对视,没说什么。
司马贤笑意不减,眼光转向萧纵,刚想套几句近话,看到萧纵手中握着的瓷瓶,便不禁多看两眼,然后目光后移,转到了摊位上,嘴角眼角突然之间都扬了起来。
萧纵见着,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视线不由顺着楚王二公子的目光看去。
亮堂堂的火光下,那架势十足的货摊旁竖了根竹竿,竿上挂着一面小小布旗,上书三个字“春宵帐”。
萧纵正有些木,手中的瓷瓶被人取走。
一道声音低声但含着谑意:“春宵帐的‘沉香’,据说是男欢床第佳品,不仅能减承欢之痛还能添欢好之乐。”
萧纵忽然想起中年摊主穿梭在他和韩溯身上的眼光。
这个庙会其实是专门跟他过不去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