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怎么回事……”
他的神情太过难以置信,以至于让卯金产生了误解,这名因为主人决定医治而心绪飘忽的影卫霎时清醒,接着就为自己的疏忽背后一凉。
影卫不得享乐,不得索求,所以就算建屋是柳栐言示意,卯五也只会把它当作稍作休息的落脚地,哪敢和宽敞舒适之类沾上干系。
可这等粗鄙之所,他们几个人将就住着也就算了,又如何能让主人屈尊降贵地踏足其中,卯金深知这屋子脏了主人的眼,忙准备跪下请罪揽责,没成想他的主人翻篇的更快,柳栐言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总算还记得目前最需要处理的是什么,
“算了,这事之后再说,先进去吧。”
他亲自发话,卯金就算再困惑不解,也只能老实点头,上前几步将房门推开,而屋内除去两名中毒的影卫,还有五人中排行第三的卯水负责看护,他一早就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只不过职责在身不敢轻举妄动,卯水敏捷地摸到门后,在对方进来的瞬间发动袭击,结果却见开门人赫然是他们的队长,这才猛然收住动作,和出手格挡的卯金面面相觑。
其实按照多年的配合,卯水是能够分辨出队长的声音的,然而前段时间无端出现的闯入者加重了他的戒备,全然陌生的脚步和气息又影响了他的判断,更不要说柳栐言急着诊治,使得卯金几乎没有开口的时机,于是在听见有人向屋内靠近时,卯水下意识就将这当作是另一场敌袭。
可理由再多,都不该在主人面前失仪,更别提还是刀剑相向,卯金心里微沉,当即对部下冷了脸色,低声呵斥道,
“卯水!先生面前怎可如此放肆,还不跪下。”
卯水在提醒下一愣,惊诧地看向卯金身后,果然就见温雅的医者站在门口,俨然是他们宣誓效忠过的新主人,他慌忙屈膝,冷汗立时便下来了,
“见,见过先生,属下冒犯,请先生降罪。”
柳栐言有柳承午寸步不离地守着,倒没留意到他们还在电光石火间过了一招,他仔细看了两眼跪着请罚的青年,暗暗将对方和名字对照起来,
“卯水是吧?别跪着了,往边上让让路。”
卯水本以为自己在主人面前不敬,接下来定是逃不过一顿重责的,结果不仅刑罚没有,还被主人准许起身,一时之间反倒僵滞着不敢乱动,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命令。
而他没有反应,便让卯金微微皱起眉间,他担心部下的迟疑会招惹主人不耐,只得行礼道一声“先生见谅”,眼疾手快地拎着卯水的领口往后一带,将进屋的入口让了出来。
柳栐言轻轻撇过一眼,倒没有对卯金的举动多说什么,他径直越过二人走进屋内,待看清里边的陈设之后,哪怕进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有些崩溃地闭了闭眼睛。
虽说在外头就能猜到些许,但站在屋内的感观实在是太过逼仄,他这几名影卫大概是受惯了艰苦,在准备住所时便连一点不必要的空隙都没有多留,这么小一间房不仅容纳了三张木板床,榻上的铺盖更是粗糙单薄,看起来连一点棉都没有,若是柳栐言回来得再迟一些,等到寒冬腊月大雪封山,他都觉得这几个下属会被冻死。
柳栐言心中郁闷,但也记得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给人解毒,于是只能先将这事按下不提,快走几步来到了床边。
就如卯金所言,这两名影卫面色煞白,唇色乌青,确实是中毒至深的症状,或许是担心他们会因熬不住剧痛自伤自残,床头侧边还放着用来束缚的麻绳和口塞,即便这会并未捆绑,撩开袖口也能在手腕处看见一圈圈瘀紫的勒痕,想来毒发时应当挣扎的十分激烈,也不知这几日遭受了多少折磨。
柳栐言眼眸低垂,沉默地伸出手替人把脉,自从有了柳承午这个误诊的先例,柳栐言就是诊断出结果了也得再复诊一遍,他沉下心来仔细确认,如此过了一会才直起身,转而搭上另一人的寸口,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承午,替我把银针清出来。”
柳承午听到命令颔首应是,接着便从医箱里拿出主人惯用的一套银针,用事先备好的烈酒浇淋处理。
医针刺穴,毕竟得将针身扎入体内,因此每次施完针都需用沸水浸煮上一刻钟,在下次使用前还得再用烈酒进行消毒清洗,柳承午初学岐黄便得主人言传身教,是以这些行事习惯皆被培养的很好,他对该做的流程轻车熟路,等柳栐言这边诊完脉象,柳承午已在主人用着顺手的位置铺好了干净的缎布,并将擦拭过的银针整整齐齐地摆在上边。
柳栐言对此赞许地笑笑,又口述了一副药方让柳承午记下,他从医箱里找出一只不过半掌高的霁蓝釉瓷瓶,抬头看向门口温声问道,
“你们两个谁内力更高?”
卯金应声上前,对着主人恭敬跪下,
“回禀先生,属下略胜一筹。”
柳栐言就点了点头,拿着瓷瓶回到床边,他往手心里倒出颗粒不大的浅棕色药丸,一边按数量默算药效,一边给在场的几人分配任务,
“那你留下,承午,你带卯水去煎药,让他给你打打下手。”
柳承午眸光深沉,不动声色地观察起被主人留下的黑衣影卫,他见对方单膝跪立,头颅低垂,是完全不带忤逆的驯服姿态,这才略微放心一些,遵照主人的命令去外边抓药煎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