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与他的视死如归相反,他们的新主人似乎并不打算把影卫当作弃子使用,虽然在谈判途中未曾抬头,但卯金也感觉得出二人之间剑拔弩张,他听主人威逼利诱,软硬皆施,庇护之意显而易见,周转到最后愣是连斥责都没有让王爷落下一句,竟就让他全须全尾地从屋内出来了。
卯金难得惶惑,便遥望着山中的树影发起愣来,而他这边百感交集,客房里的气氛倒也算不上融洽,顾睿眼见冒犯的自己影卫被轻松放走,忍不住对着柳栐言阴阳怪气,
“神医这么急着赶人出去,莫不是怕本王会临时反悔吧?”
“您说笑了,我怎么会觉得王爷言而无信呢,”
柳栐言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踩顾睿的套,他四两拨千斤地打了个太极,便把这个话题略过去了,
“不过王爷事务繁忙,应当不是特意找我叙旧的吧?来此有何贵干啊。”
顾睿心说谁乐意和你叙旧,但在目的达成之前却又没法率性直言,他吃哑巴亏吃的窝火,只能逼自己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语气冷硬地回答道,
“本王这次过来,是想和柳神医要一个人。”
他臭着张脸,解释起缘由来倒是还不算含糊,
“神医记不记得本王上次来这里时,曾把一名暗卫当做诊费抵给你?”
柳栐言被他问的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看站在身后的柳承午,而顾睿正在努力思索,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
“那人的代号本王忘了,应当是排行十名以下,就是不知现在还在不在神医手上,若是还在的话,本王想把他要回来。”
他说的轻描淡写,话里话外都在把暗卫当物件看待,柳栐言看着顾睿理所当然的样子,只觉得这人的嘴脸十分讽刺。
多可笑啊,顾睿说着想把人再要回去,可他口中的暗卫此刻分明就站在屋里,顾睿却连看都不曾多看一眼,显然是没有认出柳承午是谁。
不过想来也是,在处尊居显的瑞宁王看来,暗卫大概就只是一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算死了也会马上有人顶上的消耗品,即便总是暗中随行,跟在身侧誓死护卫,但说不准哪天就会换一批的卑贱东西罢了,又哪里值得高高在上的王爷耗费心神,特意去记每一名暗卫的身形样貌呢?
“你是说,你想让他跟你回去?”
柳栐言顺着顾睿的意思反问了一句,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眯起眼睛缓缓说道,
“可以啊。”
顾睿自从来到这里就诸事不顺,本以为还要和柳栐言拉扯一番,结果对方居然这么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一时间反倒觉得难以置信,流露出几分诧异的神情,柳栐言眼眸低敛,用拇指来回抚摹起光滑的杯沿,他刚要继续开口,就听身后那人轻轻唤了一声,柳承午在主人身边单膝跪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
“…主人?”
他低唤时略微发着颤,声音里透出几分压都压不住的无措惊惶,柳栐言见状心中骤软,被顾睿激起的戾气可算缓和了一些,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怎么可能真的同意这个提议,让柳承午重新回到阶级森严的王府里去呢?
别说柳承午是他视若珍宝、连半点苦痛都不肯再令其经受的心上人了,就算被指名的是只见过几面,和他还没有多少了解和接触的卯五,身为主人的柳栐言也有责任护他们周全,绝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他们推进火坑。
因此不管顾睿这趟过来是打的什么小算盘,其实都不可能从这里带走任何人,而柳栐言之所以违背意愿说可以,是因为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心。
他当然可以直接挑明,就像方才替卯金出面时做的那样,坚决地,不容置喙地,用医仙的身份摆平这桩荒唐又无礼的交易。
然而他不能如此。
如果选择这种方式,由柳栐言来做决定,那么无论他是同意还是拒绝,柳承午都会沦为一件无权左右自身命运,被上位者随意拿来交换博弈的物品。
可是凭什么呢,他的承午分明有血有肉,是个会疼会哭的活生生的人,哪怕几乎被严酷的刑罚磨灭了自我,也还是藏有自己的喜怒好恶,柳栐言好不容易纵容出一些,怎么爱惜都还觉得不够,凭什么顾睿却敢作贱他到这个地步,会像现在这般寻常而傲慢地,如同谈论死物似的开口讨要?
柳栐言在心里轻轻叹气,耐心安抚着局促不安的柳承午。
他本想让顾睿知道这人并不低他一等,也有选择的机会和权利,不论是想要去做什么,亦或者是想要留在哪里,只要顾睿需要的是柳承午,他就得亲自询问本人的意愿。
可惜柳栐言打算的好好的,却忘了不止是小王爷,连柳承午自己都认定暗卫是私属于主人的东西,他这句“可以”一说出口,顾睿是还没怎么样呢,反倒把柳承午给吓的不轻,柳栐言看着这人紧张的模样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来回揉了好几下才慢条斯理地对顾睿道,
“可是王爷,您想让他回去问我有什么用,得问他自己愿不愿意啊。”
柳栐言说完,见柳承午隐隐有些茫然,似乎没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便放慢了语速提醒他道,
“问你话呢,愿意跟着去吗?”
柳承午闻言微愣,这才意识到主人是在等他回答,可是这等易主的大事,何时轮得到暗卫自己做主了?他不知所措地抿紧嘴角,越想越觉得如此行事是为逾矩,可若是要他离开主人,还不如直接命他自裁来的干脆,柳承午兀自挣扎良久,终究还是在冲动下咬了咬牙,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