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归与你在一处。
犹如在冰天雪地里喝了一杯暖热的茶,沈裴没有再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任由对方握着,脊背也微微放松。
含糊略掉系统和重生的事,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音量极轻地解释:“……我总会梦到师尊去世的场景。”
由于是第一个发现师尊遗体的人,上辈子成功复仇前的沈裴,确实总会被梦魇纠缠。
后来联系冰海下的回忆他才知道,单独撞见师尊去世,也是齐九朝计划中的一环,没有其他目击者证明自己的清白,对方只需稍稍挑拨做些文章,沈裴便要接受对方泼来的脏水。
“修习推演之术,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正常,”察觉到青年的不安,玄逸捏捏对方的手背,低声宽慰,“虽然你更喜剑道,但总归是缥缈的弟子。”
许是因为顾及着假师叔真师祖的身份、又许是因为当真怜惜身旁的青年,男人的嗓音比往日和缓醇厚许多,光是听听,便让人生出一种从内到外的熨帖。
知道男人平日对最有希望继承道统的齐九朝都不假辞色,白衣青年忽然很短促地笑了一声:“稀奇,师叔居然没有嫌我。”
“嫌你什么?丢了缥缈道宗的脸吗?”并未催促青年走进洞府直面恐惧,玄逸无所谓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便是哭了鼻子,也只有我能看到。”
满口胡言。
约莫是觉得“哭鼻子”这说法实在太过夸张,白衣青年虚虚瞪了对方一眼,赌气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从未真正嫌弃过青年的玄逸哭笑不得,很想骂一句“小没良心的”,却又觉得太过亲昵,便堪堪住了口。
几句闲聊过后,那原本凝实的洞府已经露出了几分虚影,偷偷捏住男人外袍的袖角,沈裴上前一步:“……里面的情形不太好看,师叔还是闭上眼睛吧。”
听出青年这话是出于好意而非为了隐瞒,玄逸虽认为这世上没什么能吓到自己,却还是依言顺了对方心意。
双眸轻合,他任由青年拽着自己的袖角,一步步地,靠近了青年藏于心底的恐惧。
数十年过去,中间又夹杂了遇到0049后的九生九世,沈裴原以为很多记忆会因此变得模糊,却没成想,它们依旧分毫不差地印刻在脑中。
闭关时遭遇暗算、上下两处丹田均被刺穿,鲜血横流,怒目圆睁,玄清的死相着实称不上好看,至少当年的沈裴,就为此又惊又怒,呆呆愣了许久。
可对于如今的沈裴而言,他完全可以冷静地面对师尊遗体,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之后,自己替对方报了仇。
问心无愧、亲手斩杀的那种。
“呼。”
逼真的幻象没能让青年的心境再产生任何动摇,不服气似的,幽幽冷风拂过,下一秒,周遭的情况又有了变化。
积雪覆盖的山脚,面容冷漠的各派长老,还有站在最前方嘴巴开开合合的齐九朝……丹田经脉撕裂般的疼痛足够以假乱真,沈裴双耳嗡鸣,听到得尽是些吵闹的、混在一处的质问和指责,但他却没有慌乱,反而还十分平静。
假的。
都是假的。
哪怕秘境扭曲了他的感官、隐去了男人的形象,沈裴仍然记得,自己刚刚牢牢地抓住了对方的袖角。
所以只要他心无胆怯,就一定能带男人走出这里。
左脚轻抬,白衣青年没有再像上辈子那样站在原地听那些狗屁不通的谎话、等一个公正理性的判决,他目光坦荡,背影如松,一步步径直越过众人,若有谁敢拦,便二话不说抬起右手的章台柳,招招致命地打回去。
身负重伤如何、胜率渺茫又如何?修真本就是与天争命,祈祷一群既得利益者还自己公平,上辈子的他,怎会抱有这种天真到愚蠢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