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君是先帝封的正一品诰命夫人,有些分量在。如今公主倒下,宫里又不管,公主府奴仆自然愿意听赵家老太君差遣。
荣安身子不行了,意识却还有残存。她想喊人,但因没力气,说不出话来。
御医离得最近,附在耳边听了后,望向柳香道:“县主,大长公主是在喊您。”
柳香忙擦了擦眼泪,坐了过去。因老人家没什么力气说话,她则附耳放在她唇边去听。
“你们都瞒着我,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但我不想等了,等不到了。”她声音极轻,说的断断续续的,“好孩子,谢、谢你,人生最后的时光能有你陪着,我、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这个给你。”老人家没有力气,抬不起手来,只能动手指去碰柳香手腕,“拿着。这是属于他的唯一的物件了,给你祖母,物归原主。”
这扳指是当年丁八卯付钱买的,丁八卯没说要送给荣安,是被荣安要过来的。
当年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郎君,眼中再容不下任何人。她从十一岁见到他起,到如今八十多的高龄,活了这么久,为的也就是等他。
当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信心,觉得此生或许会再相遇呢?可如今,连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都没有了。
若有来生,她不想再认识他了。
柳香听懂了大长公主的意思,此刻泪流满面,她从老人家拇指上退下那枚其实质地算不上多好的玉扳指,问:“是当年他送给您的吗?”
荣安费劲的摇了摇头:“如今才知道,他是没那个意思的。只可惜当年我生在局中,竟不知。这是我‘抢’来的。”
“好。”柳香俯身凑在老人家耳边问,“您要我告诉我祖母实情吗?”
荣安:“她是幸福的,她是值得知道这一切的。”
柳香点头:“我答应您。”
大长公主是傍晚时分走的,她弥留之际,也就衡阳王和她说了几句话。等其他几个皇子公主赶到时,老人家已经过世了。
等真正和老人家有血脉之亲的人到的时候,柳香则把位置让了出来,让那些人为她老人家哭丧。
公主府渐渐忙碌起来,府里府外都挂了白绫。
柳香虽是大长公主收的干孙女,但却不是皇家血脉。所以,这种丧事,自然轮不到她来办。
圣上尚在病中,由惊闻噩耗,越发一病不起了。但荣安大长公主的大丧得办。
老人家一辈子未嫁,未育有子嗣,所以,圣上打算在几个皇子中选一个去为老人家操劳这些。
荣安大长公主在世时乐善好施,于民间威望很高。如今去世,谁能为她办理丧事,谁就能赢得些许民心。所以,像这种差事,几位皇子都是争相抢着要的。
圣上也正好借此放出了赵王,贵妃也暂且接了禁足。但为了平复德妃母子,圣上最后把办理大长公主丧事的差事交给了魏王。
柳香不是第一次见到魏王妃,但从前不熟。这回大长公主大丧,柳香虽不需要跪灵,但身为大长公主收的干孙女,这三个月来,却是时时都留在大长公主府的。
和魏王妃一起共事,自然就稍稍熟悉了一些。
魏王妃三十出头,生得圆脸儿,一团和气象。柳香知道自己夫君早在之前就和魏王算是彻底划清界线了,但如今魏王妃见了她,却依旧热情和气。
不过,柳香心中自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待客方法。虽面上热,但对这些皇亲贵胄,她却是从不真正交心的。
但凡魏王妃和她说了什么,回头寻到空处时,必然要和自己丈夫尽数全说了。这种涉及权贵的事,她不敢有丝毫隐瞒。
赵佑楠知道魏王如今在和赵王暗中较劲,还在极力争取他到阵营去。所以,从前的账,他就算心中记仇,但这个时间必然也不会表现出来。
魏王残暴不仁,并非明君。所以,赵佑楠并不想趟这浑水。
“你这三个月来也累了,如今老人家既然已经送去卫陵安葬了,你也合该好好在家休息了。”赵佑楠搂着人,心疼说,“瞧,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柳香却说:“虽忙虽累,但为了老人家的身后事,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转了转套在拇指上的那颗扳指,心里一直还记着老人家临终前的嘱托。
“明天我回桐叶胡同一趟。”柳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