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南彦刚近不惑之年,官场得意,正是踌躇满志之时,没想到太守已经和许多暮年老者一样,喜欢回忆往事,追忆亡魂了。
他还是点头说:“这是自然,晚辈平生一大遗憾,便是只在人群中见到许将军出征的身影,没缘分真和神武大将军见上一面。”
先帝尚未留下传位昭书,便在出巡祭祀的途中骤逝,从那一刻起,天下就乱了。
先帝的三个觊觎帝位的异母兄弟,贵为镇守四方的王侯各个怀着鬼胎,以治丧为名率大军进京,两个西南、漠北的异姓王也蠢蠢欲动,都想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唯有年轻的大将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将先帝正统的血脉扶上龙椅,还天下太平安宁。
只可惜,皇帝即位不久,许大将军在最后一场战役中死去,尸首也没于乱军之中,无法找寻,如今京郊的墓地只是一座衣冠冢。
太守大人在京中做官时,曾和许大将军打过几次照面,银铠的少年将军英姿飒爽,俊美得过目难忘。
若他还活着,为何不回京城?
太守默默摇头,人有相似,或许是巧合罢了。
唉,实在是太像了。
一
忙完寿宴的大事,宋时安只觉一身轻松,笑得可开心了。
中午一顿饭,是在章府吃的,出门后,他们把赏的银子随身收好,五十两的银子太沉,换成镇上也有的钱庄银票,回去章南铭也方便取用。布匹、各种吃食肉干点心,都放回客栈房间里,便高高兴兴的出来逛街了。
清江镇算是极热闹的小镇了,但越州城比清江镇愈发的热闹,沿着商户林立的几条相邻街道逛过来,宋时安先和许仲越坐着看了一回皮影戏,又喝了两盏清茶吃着茶点,听了一回评书。
经过首饰铺子,许仲越想给宋时安再买几件首饰,宋时安说什么也不肯,死命的把他往外拉扯。
“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他嚷嚷着,险些拗不过汉子的劲儿,许仲越思想太传统了,总觉得让宋时安穿的漂亮,手上脖子上耳朵上都戴着昂贵的首饰,才是对夫郎好。
“我最喜欢吃了,你看那边卖的什么?”
那边卖的,正是越州城里最流行的各种冰饮。
其实清江镇也有冰块卖,数量不多,价钱昂贵,主要是给镇上的富户财主们买回家去,或吃或用,搁在卧房里,冰冰爽爽的,稍缓酷暑之苦。
而越州城卖的冰碗则工艺复杂许多,碗里盛着碎冰,再根据口味不同,放上乌梅子、蜜桃、蜜瓜块等水果,浇上一勺子糖浆,能卖三钱银子一碗,跟后来的哈根达斯差不多,算是入门级奢侈品。
夫郎喜欢吃,许仲越自然立刻掏腰包就买。
他买了两碗,一碗加了荔枝膏,竟要五钱银子,另一碗稍便宜些,只要三钱,是木瓜雪梨,加了浓浓的蜂蜜。
荔枝在古时是稀罕物,从岭南运送过来,不管陆路还是水路,离枝少则天,多则八九天就彻底坏了。
因此只能连着根茎带盆运,鲜荔枝连宫里头的太后、皇上,一次也吃不着七八颗,民间就更不必说了。
为了吃上荔枝,便将之做成糖膏,挖出金贵的一勺子,碎冰碗里出现几个雪白剔透的果肉,吃下去口口能尝出银子味儿来。
宋时安喜欢吃凉的,但见荔枝肉许仲越一口不吃,都留给他,又是高兴又是酸酸麻麻的难受,他上辈子荔枝自由没啥问题,吃过不知多少斤,见许仲越抿着唇不肯分享,左右顾盼无人,索性将那荔枝含在唇齿间,凑过去度进许仲越嘴里。
甜腻柔软的果肉和绵延而下的汁水,吃得许仲越唇齿生香,他定定看着宋时安,只觉明媚的日头下,自家夫郎比荔枝还要晶莹润泽,美貌无双。
宋时安把荔枝喂给许仲越吃了,却把冰块留下,含在嘴里咔嚓嚼,他这一碗吃完犹不满足,伸长了勺子去舀许仲越碗里的冰块,许仲越让他少吃一些冰,宋时安完全不肯,两人笑闹间将两个冰碗吃得干干净净。
“我的肠胃好极了,绝对不会不舒服!”
宋时安这话说的太过笃定,很快便遭到报应。
晚上他们去的是越州城有名的饭馆四季阁,许仲越要了个二楼的雅座,临窗凉风习习,甚是舒服。
点的是紫金炉做的羊肉汤,羊肉切得极薄,那浓汤雪白鲜香,滚水里浮着鲜红枸杞,越州城的人夏天最爱吃这个,认为是夏日大补,冬天手脚不会发寒。
宋时安是极爱吃羊肉的,菜一上,许仲越便盛了一碗带肉的汤给他喝。
他刚把勺放置唇边,陡然觉得一股异样刺鼻的腥膻气味冲鼻而来,胃里酸水翻涌,差点没忍住,把下午吃的冰碗都吐出来。
许仲越见他神色不对,忙说:“吃多了冰,败了肠胃吧?”
宋时安嘴硬:“没有的事,可能是这羊汤味儿没去,我闻着难受,缓缓就好了。”
他这一缓,根本没好,四季阁以羊肉做菜闻名,不一时,店小二又把烤得滋滋滴油的羊肉串送过来,好家伙,那味儿刺激得宋时安呜咽两声,脸都白了。
许仲越这次真急了,他好生的把夫郎养的越来越白嫩健康,他只想和夫郎白头到老,永不分离,谁知他就病了。
他起身就要拉着宋时安去医馆看病,宋时安下盘一稳,不肯就此离开。